第18章 赵小军
待刘跃进离开食堂,又觉得自己无处可去。睡觉的地方不是不好找,单说工地,工棚里睡着几百号人,哪里挤不出一个铺位?但刘跃进不愿去工棚。不愿去工棚不是嫌那里脏,而是跟这些人说不到一块儿。过去能说一块儿,现在说不到一块儿。没事扯淡行,满腹心事,找他们不合适。这些人还爱打听闲事,遇事爱问个底儿掉;说着说着,话又下路了;把一件事说成另一件事,把一件事说成第三件事,或把三件事又说成一件事;工棚去不得。但刘跃进今天遭遇这么多事,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不说,肚子就爆炸了;与工棚的人说不得,有一个人却想对她说,就是“曼丽发廊”的马曼丽。但现在夜里三点多了,估计马曼丽早睡了,这时去叫门,又怕马曼丽跟他急。但脚下不知不觉,穿过胡同,又走向“曼丽发廊”。远远望见“曼丽发廊”,一阵惊喜,原以为发廊早打烊了,没想到里面还亮着灯。刘跃进加快步子,来到发廊。待到发廊,又吃了一惊,发廊的门虽关着,但能听出里边正在吵架。趴到窗户上往里看,戏还是老戏,马曼丽的前夫赵小军,正在发廊跟马曼丽撕巴。发廊小工杨玉环早下班了,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刘跃进以为赵小军又来要账,要马曼丽弟弟欠他的三万块钱,双方发生争执,又打了起来;谁知这回不是要账,赵小军喝大了,红头涨脸,脚下有些拌蒜,正抱着马曼丽往里间拖:
抄起一凳子,要与刘跃进较量。刘跃进只好喝下这杯。喝了一杯,就有第二杯。接着就收不住了。赵小军喝着喝着还那样,刘跃进几杯酒下肚,也是五天来找包找累了,今晚上又马不停蹄,跑了大半个北京城,竟也喝大了。原以为喝大是件坏事,没想到喝大了就把别的事忘了,心里竟一下痛快起来。又“咣”“咣”碰了两杯,刘跃进忘了这喝酒的起因,及对面喝酒的人,与自己是什么关系。两人本也不熟,就见过几面,赵小军还欠刘跃进的钱,现在突然亲热了。说话间,刘跃进脑子还在挣扎,似要打问赵小军什么。突然想起,是要打问赵小军和马曼丽之间的事,当初为何离婚,现在又为何想复婚,这些来龙去脉。谁知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赵小军“哇”的一声哭了,探身抓住刘跃进的手:
待刘跃进刚出门,儿子“啪”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刘跃进扭身,屋里的灯还没关,儿子就一把抱住了他的女朋友麦当娜;窗帘上,映出俩人厮缠在一起的身影,接着俩人倒在了床上;接着灯灭了;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传出两人的大呼小叫。刘跃进愣在那里。愣在那里不是要听儿子的墙根,而是刘跃进想起自己十九年前,跟前妻黄晓庆刚结婚时,瘾头也是这么大。不是感慨自己老了,而是觉得一切都恍若隔世。
“哥,说起这事,我上自个儿的当了。当时离婚,不为别的,为另外一骚货。也没别的,胸大;我那老婆,不仔细看,就是个男的。那时我有钱呀,离个结个不算啥。现如今,钱没了;上个月,那骚货跑了。哪儿都找了,没有。一前一后,俩都没了。我想我亏呀,凭什么让我一头儿得不着呀?”
“你们住你们的,北京我可去的地方,能挑出十个。”
“强奸就强奸,不能便宜你!”
“哪里去?骗我是吧?”
赵小军嘴里语无伦次:
又往回挣:
“操你娘,咱早离了,你这叫强奸,知道不知道?”
又说:
虽然让了刘跃进一步,意思也是,俩人要住一起。看来住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刘跃进就是想管,也来不及了。大半夜了,吵也吵累了,刘跃进黑着脸:
“姓马的也不是东西,她跟那骚货,本也是好朋友,是不是编个圈套,让我钻呀?”
“叔,您这里不方便,要不我们去住旅社吧。”
又恨着牙说:
“我还得回去,事儿还没说清楚呢。”
原来想与马曼丽成就好事。这事比要账更严重了。赵小军虽然喝醉了,但劲头仍比马曼丽大;或者说,正是因为喝醉了,劲头比平日还大;马曼丽被他抱住,脚已离地,腿像小鸡一样踢蹬;无抓挠处,便用手把着里间的门框,撅着屁股:
事到如今,刘跃进只好又把他往街角架。过了两个街角,有一二十四小时饭馆。这饭馆是内蒙人开的,叫“鄂尔多斯大酒店”。说是大酒店,其实里边就五六张桌子,卖些烤串、牛羊肉的炒菜或面食罢了。刘跃进只好把赵小军架到这里。赵小军看到酒店,高兴了。已经是下半夜了,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厨子早睡了,烤串热菜也没了;柜台的玻璃橱柜里,摆了几碟小凉菜;凉菜在橱柜里摆的时间长了,已经累了,也就蔫了。一个蒙古族胖姑娘,两腮通红,两眼也通红;罗圈腿,大概是骑马骑的;给他们上过酒菜,回到柜台前,头一挨柜台,转眼就睡着了。刘跃进本不想让赵小军再喝了,但赵小军不干,拿起酒杯,“咣”“咣”“咣”,自个儿先喝了仨,接着又要与刘跃进碰杯。这时刘跃进想起自己的满腹心事,丢包捡包的事,儿子和他女朋友来北京的事,一起涌到心头,无心喝酒,赵小军在桌子那头急了:
“一回,就一回。”
“啥意思?看不起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