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严格
又指指远处已盖到六十多层的楼壳子,上去踹刘跃进:
严格忙阻住:
“想死,该从那上边往下跳哇!”
“‘大东亚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的严总。”
严格这时拦住任保良,指指刘跃进,断然说:
“演得太好了。”
“搬砖和泥,粗活,不要见笑。”
又问任保良:
人说他生意大,北京半个城的房子都是他盖的,他摇头:
“是你安排的吧?你还说你不会演戏,都能当导演了。”
严格富了之后,也有许多烦恼。这烦恼跟穷富没关系,跟身边的人有关系。四十岁之后,严格发现中国有两大变化,一,人越吃越胖;二,心眼儿越来越小。按说体胖应该心宽,不,胖了之后,心眼儿倒更小了。心眼儿小没啥,还认死理,人越来越了。他伺候的是一帮人。别人没啥,身边的朋友没啥,老婆也越吃越胖,心眼儿越来越小,人越来越,就让严格头疼。严格的老婆叫瞿莉,三十岁之前,瘦,文静;过了三十岁,成了个大胖子,事事计较,句句计较;一个CEO的老婆,家产十几个亿,为做头发,和周边的美容店吵了个遍。由老婆说开去,严格感叹:中国人,怎么那么不懂幽默呢?过去认为幽默是说话的事,后来才知道是人种的事。幽默和不幽默的人,是两种动物。拧巴还在于,人不幽默,做出的事幽默。出门往街上看,他们把世界全变了形,洗澡堂子叫“洗浴广场”,饭馆叫“美食城”,剃头铺子叫“美容中心”;连夜总会的“鸡”,一开始叫“小姐”,后来又改叫“公主”。严格走在街上,觉得自个儿是少数派。本不幽默,也学得幽默了。人介绍他:
“人不用找了,就是他!”
严格是“大东亚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严格是湖南醴陵人,三十岁之前瘦,三十岁之后,身边的朋友都胖了,出门个个腆个肚子,严格仍瘦。三十二岁之前,严格穷,爹娘都是醴陵农村的农民,严格上大学来到北京;人一天该吃三顿饭,严格在大学都是两顿;也不是两顿,而是中午买一个菜吃一半,晚上买份米饭接着吃。大学毕业,十年还没混出个模样,十年跳槽十七个公司。三十二岁那年,遇到一个贵人;人背运的时候,黑夜好像没个尽头;待到运转,发迹也就是转眼间的事。严格回想自己的发迹,往往想起宋朝的高俅。当然,也不同于高俅。自遇到那个贵人到现在,也就十多年光景,严格从一文不名,到身价十几个亿。严格在大学学的不是房地产,不是建筑,不是经济,也不是金融,学的是伦理学;讲伦理严格没得到什么,什么都不讲,就在地球上盖房子,从小在村里都见过,倒让他成了上层社会的人。他的头像,悬在四环路边上的广告牌上;把眼睛拉出来,看着他的房产和地产。世界,哪有一个定论啊。没发迹的时候,严格见人不提往事;如今,无意间说起在大学吃剩菜的事,大家都笑。大家说,严格是个幽默的人。
“想吃胖啊,得有得吃呀。”
任保良气得把手里的盒饭摔了,栗子鸡撒了一地:
人说他瘦,讲健身,他说:
“严总,你要这么说,我也上吊!”
“千万别,一盖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