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似乎感到了气氛太不对劲儿，显得有几分心虚起来。而他那张又年轻又英俊的脸，这时就仿佛从白皙的脑皮下渗透出了一种委琐，好比从白书皮后能隐约看到一本书模糊的封面图案。

“你看我……像谁？……”

“不，您大可不必怀疑有谁对我说了您什么坏话。姑娘们在我面前谈到您的时候，大多数是崇拜和倾慕的，您自己当然更知道，您对她们是多么具有吸引力。因为您是我们厂目前唯一的一名大学生，又是搞艺术设计的，又是全厂工资最高的人，比我这个厂长还高二十元。我们谈话的正题是——您一定对我写的那篇悼词有什么见教吧？我愿当面洗耳恭听……”

“你是在批评我吗？难怪还吩咐秘书守在门外！”

“像你自己……”

由“您”而“你”，在他是由礼貌的轻蔑而无礼的轻蔑。

“像谁？……”

“批评您犯不上让秘书坐在门外看《青年一代》。”她也拉开抽屉取出了一盒进口坤烟，那是前不久与广州一家儿童商店签订合同时，对方送给她的。带过滤嘴儿，细而长，二十支二十种颜色，只剩半盒了。她弹出一支褐色的。有一次她听到姑娘们在聊天时说，褐色代表决裂。点燃后，她优雅地吸了一口，接着说：“也是题外话。您不愿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你找我来就是谈这个？”

“不像。”

跷起的脚仍悠然地晃着。

她有些扫兴起来，固执地说：“我觉得像嘛！”

“不，”她微笑了一下，“这是题外话。您不愿回答可以不回答。”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转移到了挂历上。

“厂长，也许……别人对您说我什么坏话了吧？……”

“你看看挂历……”

“你”又变成了“您”。

“谁也不像……”

他摇头。

“那么我不回答。”

“我一点儿都不像挂历上……那个女人？”

“设计科天天和油彩打交道，您连您那双手都没粘上点儿颜色，有什么好经验么？”

他的目光在挂历上停留了还不足半秒钟，就又凝视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