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愣愣地瞧着她手中的碎碗片。

因为她穿的是一双高跟鞋，所以她第二次下床，没穿，赤着双脚，披着衣服走到了外屋，径直走到他床边，一把从他头上掀开被子。

她又问：“垃圾桶在哪儿？”

然而那哭声透过被子，直往她耳朵里钻。被一个男人的哭声搅得睡不成觉，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她生气地想。

“不是姐姐碰掉的，是我碰掉的。”蕾蕾大无畏地替姐姐承担罪过。

“刘大文，你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啊？”

“撒谎！”当爸爸的更加恼怒，“你坐在她左边，碗在她右边，你怎么能把碗碰到地上？嗯？”

她坐在床边，注视着他，又怜悯又腻歪又反感又忍不住想笑。

“我不是成心的。”雯雯瞪着爸爸，异常镇定地替自己辩护。

“雯雯，蕾蕾，走，跟阿姨到外边洗脸去！”见她们仍那么出神地望着她，她十分亲切地笑了笑，端起脸盆带领她们走出屋去。

他用他的双手抓住了她那只手。

吃饭时，他照例在桌上多放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

她伸出一只手，抚摸一下他的脸，那仅仅是一种怜悯的表示。

雯雯用胳膊肘将那只碗碰掉地上，碎了。

他那张脸哭得很不成体统。

“住口！我说你是成心的了么？”

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然而她的话还是像吼出来的一样。

“别责备雯雯，其实是我碰掉的。我不是坐在雯雯左边么？”她弯腰捡起碎碗片，之后又说，“五个人围着这么一张小圆桌吃饭，太挤了。大文你应当买一张大圆桌，总免不了有客人来吃饭的时候啊！垃圾桶在哪儿？”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亏你还是个男人！你需要回忆你的不幸像婴儿需要喝奶么？”

“你！……”刘大文恼怒地瞪着雯雯。

她困惑极了。她一时不能判断这种变化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证明什么？

徐淑芳注意到，那孩子是成心的。

他盯着她。他眼中投射出一种真切的东西，就是那种被她以为像是渣滓或沉淀物的东西。它如同浸了酒精或汽油的石棉，表面看并没有在燃烧着，但只需吹口气，灰白之下就会透露出炽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