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少女从屋里走出来,瞥了他一眼,抿着嘴一笑,蹲下身去,从地上拿起斧子,接替她的母亲劈柴。
他又身不由己地被老太太推进了屋里。
屋内光线很暗。他刚一迈进屋时,不能适应光线的反差,只觉得眼前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他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门口,怕撞在家具上,老太太却抓住他一只手往前拉他。
双眼很快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厨房和正屋子之间没有门,只有门框。破旧的门帘撩在门旁。屋里有扇窗,却不知为什么用碎砖砌上了,还没有抹上墙泥。屋顶开了一个天窗。天窗被外面的阳光所照,厚厚的窗霜正在溶化,往下滴水。天窗四周吊着几个罐头瓶接水。瓶中所接的水或多或少,水珠滴在瓶内,那声音也就不无区别,奏着单调的音乐。
那少女疑惑地打量着他,推开小院的门,走了进去。
“妈,咱家院门外站着一个人,我问他找谁,他不说话,可还守在那儿不走。”
“找你哥的吧?”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谁知道!不进屋就让他在那儿等着好了……”屋门又开了一次,显然那少女进屋去了。
“这丫头……”老太太嘟哝着。吱呀,慢慢推开院门,问他:“你可是找我们志松?”
下车时,售票员伸着一条胳膊拦他:“票……”
他仿佛没听明白,瞪着售票员。
售票员见他那充满杀机的神色,也像那个女人似的哆嗦了一下,立刻缩回手臂。
光明街十七号——他牢牢记在心里的住址。他跨过马路,拐过一个楼角,朝这住址走去。
他在一间铁道旁的小泥房前站住了。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那是找别人?这一片的人家没有我不熟悉的,你若找不着哇,只要有个姓名,我领你去。”
“我就是找你儿子的!”他本想暂时离开,可竟脱口说出了这句话。说了他也并不后悔。他想:明人不做暗事。
“那还不快进屋?大冷的天,别在外边冻着啊!”老太太没听出他的口气不对头,往小院里推他。
他身不由己地被推进了院子。老太太一边拍打他身上靠的土,一边继续往屋里推他。
这一带的房子,都很矮很破,离铁道很近,可以说就在路基下。垫枕木的碎石块儿,滚到了每一家每一户的院门前。这是一条不成其为街道的街道,土坯的,木条的,锈铁片对付着围成的小院,仿佛在象征性地保护着那些破屋矮房。
他斜靠着小泥房的土坯围墙,背风划了一根火柴,吸起烟来。他一手夹烟,一手插在袄兜里。带鞘的匕首五寸长,他将露出在兜外的匕首把掩藏在袖子里,一秒钟内他就可以刀出鞘。
小院里的屋门开了一次,从屋内传出一阵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屋门顷刻关上,婴儿的啼哭被切断了。有什么人在院里劈柴。劈几下,喘息一阵;喘息一阵,又劈几下。
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奇怪地问:“你找谁呀?”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