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也没有内线在保全部,”管秀芬这句话是讲给汤阿英听的。同时,她反击郭彩娣一句,说,“我也不是包打听。”
“我可没那个福气,”管秀芬把她的手甩开,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以后别打我,就感激不尽了。”
“小鬼头,你怎么碰起我们的记录工来了,胆子可不小,当心以后别人给你小鞋穿!”郭彩娣同情地望了董素娟一眼,她想张小玲刚才那番话讲的道理很深,证明自己的看法对,但没有张小玲讲得那么有条有理。她兴奋地说,“张小玲讲得有道理呀,我们工人养活了徐义德,‘五反’当中要好好检举徐义德;听说打包间已经动起来了,准备成立‘五反’分队,我们也……”
管秀芬听见张小玲说郭彩娣的意见对了,有力地批驳了陶阿毛的看法,也就是批评了她的意见不明确也没有倾向性;刚才郭彩娣又帮助董素娟讽刺她两句,她心中有些不满,却又找不出道理来讲。陶阿毛见苗头不对,不好再从中挑拨,说多了怕露馅,同时又听说要开诉苦会,这是新消息,急着要去报告梅佐贤,就赶紧说了一句“张小玲的看法高明……”然后悄悄地离开了。管秀芬听郭彩娣谈到打包间成立“五反”分队的事,正好给她一个机会。她说:
“这次可说错了。我晓得打包间早成立了‘五反’分队;选出刘三嫂当队长。粗纱间也动起来了,吴二嫂当了‘五反’分队的队长。清花间也成立哪,他们的分队队长是郑兴发……”
郭彩娣冷笑一声:
郭彩娣听了管秀芬这两句带刺的话,嗓音高了,态度激昂了:
“搬救兵哪能!犯法吗?”
“别吵,谈正经的。”张小玲按了按手,觉得问题都摊开了,她该说两句了,“我们工人做一个号头的生活,徐义德发一个号头的工资,表面上看,好像我们的劳动都得了报酬;仔细想一想,徐义德一个号头给我们多少工资呢?三斗黄糙米还不到;我们一个号头给他做多少生活呢?花衣是我们工人运来的,纱是我们纺的,布是我们织的,又是我们运到市场上去的,……我们劳动创造的财富三担黄糙米也不止,都叫徐义德剥削去了,上了他的腰包。凭那三斗黄糙米工资,我们每天顶多劳动两个钟头,也就差不多了,过去一天劳动十多个钟头,多劳动的时间都是徐义德剥削的,这个多劳动的时间,叫做……”张小玲在细细回忆杨健同志在这里党课上的报告,说,“我听杨部长说,叫做剩余劳动,创造的价值,叫做剩余价值,徐义德剥削的就是这个,他办厂的钱也是从这个上头刮来的;汤阿英说得对,徐义德从娘胎里没有带一个铜钿来,靠工人劳动赚的钱,上了他的腰包,才有钱办厂。单有钱办厂,没有工人劳动,钱和机器能变成纱吗?能织成布吗?要靠我们工人劳动,棉花才能变成棉卷,棉卷才能变成纱,纱才能变成布,他才能拿出去赚钱。他不劳动哪能赚这许多钱?当然是剥削我们,也就是我们工人养活了他!”
“我们工人养活了他?”董素娟仔细咀嚼这一句。这一句话打开她思想上的窗户,越发感到自己太年轻,进厂的时间不长,知道的事情太少,道理懂得更少。听张小玲她们这么一说,她心里亮堂多了。这样说,五反运动更加迫切需要展开了。“五反”检查队在汤阿英她们的要求下果然来了。人民政府派人来撑工人的腰了。她浑身感到温暖,觉得有一股热力,懂得了许多道理,增加了勇气,提高了和徐义德斗争的认识和信心。
汤阿英听见张小玲这一番话,她的意见得到支持,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挤到张小玲旁边,高声大叫:
“我当然比不上你,——谁也比不上你,你有顺风耳,你有千里眼,天下的事谁也瞒不过我们的管秀芬啊。”
管秀芬正要回敬郭彩娣两句,汤阿英补充道:
“我听学海说,保全部今天也成立了……”
“哦!”管秀芬愣了一下,她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保全部的消息。
郭彩娣说:“想不到保全部的消息你却不晓得。”
“张小玲说得对呀,是我们工人养活了徐义德。他对待我们工人这样,简直是没有良心呀。这次五反运动,我们要参加进去,不能让徐义德再欺骗我们。”
“今天我讲的很简单。过两天要开诉苦会,秦妈妈今天没来,她准备诉苦会的材料去了,她受的苦比我多,懂得的事体比我多,经验更比我丰富,你们再听听她的诉苦,就会更加明白谁养活谁了。”
“那好呀!”董素娟高兴得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拍了一下管秀芬的肩膀,“开诉苦会的辰光,你去做记录,这回可要认真学习学习,我懂的事体太少了。”
“小鬼头,你懂的事体太少,打我一下肩膀,懂的事体就多了吗?”
“啊哟,对你不起,”董素娟抱歉地说,“我给你按摩按摩。”她真的用右手轻轻抚摩着管秀芬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