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也随便走走。咱俩一块儿走走好不好哇?”
第一次有男人如此这般搂抱着她将脸伏于她的裸胸像他似的大哭……
婉儿正色道:“不好。”
他紧紧搂抱着她的身体,将脸伏在她胸上,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像一个被绑票被拐卖历经种种凶险历经天长日久终于回到家里的孩子搂抱住妈妈大哭一样。
海不如昨日那么平静,却也并未掀起狂涛巨浪。然而浮城还是晃动不已。那些女人们在它晃动中的步态,尤其显得婀娜多姿,妩媚动人,引得一些男人们望着便心猿意马,方寸大乱。
他说:“我们首先要离开这座城市。”
婉儿有事,走得急行得快。她沿着路边往前走,以每一根电线杆子之间的距离为一程,而过一程便揽着电线杆子定一定神儿。一位小个子男人早就打上了她的主意,向她迎面奔来。终于两人同时揽住了一根电线杆子。
后来他们静静地并躺着,相互轻握着一只手。踌躇满志地憧憬着他们共同的将来。
“小姐,您往哪里去哟?”
导演?哪个电视台的导演?什么市?还没听说过中国有这么个市?多少人口?四十来万?四十来万人口一个市的电视台导演也算导演呀?你是张艺谋不是?不是吧?你是陈凯歌不是?不是吧?不是你跟我这儿显摆你那张破名片干什么?白耽误你自己的时间!中国导演本姑娘就知道两个人的大名——张艺谋和陈凯歌。你若是他们中一个,我跟着你跟定了!像你这号儿导演,到了日本能给拍电影的打打杂儿就不错了!还不快滚,我要开骂了啊!
“只要你决心已定,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我可以刷盘子,当侍者,做用人。”
她们都觉得她们身价百倍起来。
“不过,一旦到了日本的门户前,出国容易多了!”
在她们的想象之中,许许多多的白马王子,或中年的老年的白马王子爸们,正日夜兼程从日本各地,开着各种各样的小汽车,前后无尽头,争先恐后赶往九州岛,当本市与九州岛接壤之刻,会一拥而上拖拖拽拽扯扯将她们邀上小汽车,然后么,然后还用说么?当日本白马王子们的新娘或他们的后娘呗!
终于他们的情感都平静下来了。陪着他又流了许多幸福的畅快的眼泪之后,她有一种类乎脱胎换骨重生了一次的体验,觉得灵魂和肉体一时之间变得那么轻松那么清爽。他们都无法抑制那一种被对方呼唤起的激烈的情欲和冲动,在黑暗中他们又一次相互搂抱着亲吻着任由自己跌入欲海,任由它将他们托上狂涛之巅拽往深渊之底。都恨不得将对方完全塞入自己的心灵里自己的身体里。都恨不得也一头扎入对方的心灵里对方的身体里,使自己完全彻底地成为对方的一部分。也企图使对方完全彻底地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两个被特殊的经历所扭曲的心灵和肉体,被由衷的情欲和性欲所控制的身体充满欢愉地降服了。任由它在黑暗中恣肆无忌,为所欲为……
三十多岁的男人,广东腔调。
她吻他,怜抚他,安慰他,以娓娓的细语柔言说着些爱意缱绻的话。比他昨夜给予她的要温存一百倍亲昵一百倍……虽然他们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们却确信外面白天早已来临。明媚的阳光已经照耀大地。
婉儿回答:“随便走走。”
“噢,噢,乖孩子,别哭,别哭,我不离开你!我一定不离开你!我们再也不要恨别人了。我们再也不会被骗了!我们都要好好地活!我要为你从此做个干干净净的女人。你要为我从此做个善善良良的男人……”
“我想也是。”
改革,改革,开放,开放,全是“假大空”,出个国比登天还难!这一回看什么还能阻挡我冲出国门?看什么还能限制我嫁给一个不是中国人的男人!“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幸我花容未衰,芳心不老”,“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我想中国不会因为这座城市与日本接壤了,便放弃对它的主权。”
她们踯躅于长街,招摇过市,如同在船舱里憋闷得慌了,到甲板上散散步,沐沐海风,吸吸新鲜空气。人虽未东渡扶桑,心早已抵达九州岛抵达东京身早已是日本籍人或大日本男人的女人了似的……
她说:“我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