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出延津记 第三章
老汪:
“老汪,这人是个姑娘吧?”
“老汪,这一年一年的,到底走个啥呢?”
“活人还是死人?怕不是你爹吧,当年供你上学不容易。”
“往西你也找不到娃呀。”
这下老范明白了,问:
老汪:
“总想一个人。半个月积得憋得慌,走走散散,也就好了。”
老汪摇头:
老范吃了一惊,不再拦老汪:
“如果是活着的人,想谁,找谁一趟不就完了?”
“走也行啊,可我替你发愁,拖家带口的,你去哪儿呀?”
老范:
“不为找娃,走到哪儿不想娃,就在哪儿落脚。”
没法说老范也就不再问。这年端午节,老范招待老汪吃饭,吃着吃着,旧事重提,又说到走上,老汪喝多了,趴到桌角上哭着说:
第二天一早,老汪带着银瓶和三个孩子,离开了老范家。三个月没哭了,走时看到东家老范家门口有两株榆树,六年前来时,还是两棵小苗,现在已经碗口粗了,看着这树,老汪哭了。
“东家,没法给你说,说也说不清。”
杨百顺听人说,老汪离开老范家,带着妻小,一直往西走。走走停停,到了一个地方,感到伤心,再走。从延津到新乡,从新乡到焦作,从焦作到洛阳,从洛阳到三门峡,还是伤心。三个月后,出了河南界,沿着陇海线到了陕西宝鸡,突然心情开朗,不伤心了,便在宝鸡落下脚。在宝鸡不再教书,也没人让他教书;老汪也没有拾起他爹的手艺给人箍盆箍碗,而在街上给人吹糖人。老汪教书嘴笨,吹糖人嘴不笨,糖人吹得惟妙惟肖。吹公鸡像公鸡,吹老鼠像老鼠,有时天好,没风没火,还拉开架势,能吹出个花果山。花果山上都是猴子,有张臂上树够果子的,有挥拳打架的,有扳过别人的头捉虱子的,还有伸手向人讨吃的。如果哪天老汪喝醉了,还会吹人。一口气下去,能吹出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这女孩十八九岁,瘦身,大胸,但没笑,似低头在哭。人逗老汪:
老汪:
“不会是他。是他我也不走了。”
“梦里娃告诉我,让我往西。”
老汪哭着摇头:
老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