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的舞女
“你绝不能再唱啦!”阿妈叮嘱了一句。舞女提着鼓,微微地点点头。阿妈回头望着我说:
舞女就躺在我脚跟前的那个卧铺上,她满脸绯红,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和中间那位姑娘同睡一个卧铺,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艳抹浓妆,嘴唇和眼角透出了些许微红。这副富有情趣的睡相,使我魂牵梦萦。她有点目眩似的,翻了翻身,依旧用手遮住了脸面,滑出被窝,坐到走廊上来。
“她现在正在变嗓音呢……”
舞女口口声声地喊着大叔大叔,请求这汉子给她朗读《水户黄门漫游记》。但是,这汉子读不多久,便站起来走了。舞女不好意思直接对我说“接着给我朗读呀”,便一个劲儿请求阿妈,好像要阿妈求我读。我怀着期待的心情,把说书本子拿起来。舞女果然轻快地靠近我。我一开始朗读,她就立即把脸凑过来,几乎碰到我的肩膀,表情十分认真,眼睛里闪出了光彩,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我的额头,一眨也不眨。好像这是她请人读书时的习惯动作。刚才她同火锅店老板也几乎是脸碰脸。我一直在观察她。她那双亮晶晶的又大又黑的眼珠娇媚地闪动着,这是她全身最美的地方。双眼皮的线条也优美得无以复加。她笑起来像一朵鲜花。用笑起来像一朵鲜花这句话来形容她,是恰如其分的。
我顿时觉得被人推开了似的。
不多久,饭馆女佣接舞女来了。舞女穿上衣裳,对我说:
四十岁的女人从睡铺上支起半截身子说。
“我这就回来,请等着我,接着给我读。”
“那是……谣曲呀。”
“我耽误了自己,最后落魄潦倒。家兄则在甲府出色地继承了家业。家里用不着我。”
“唱谣曲,气氛不谐调嘛。”
于是,我也决定推迟出发,到楼下去。我等候他们起床,一边在肮脏的账房里同客店的人闲聊起来。汉子邀我去散步。从马路稍往南走,有一座很漂亮的桥。我们靠在桥栏杆上,他又谈起自己的身世。他说,他本人曾一度参加东京新派剧<a id="noteBack_2" href="#note_2">[2]</a>剧团。据说,这剧种至今仍经常在大岛港演出。刀鞘<a id="noteBack_3" href="#note_3">[3]</a>像一条腿,从他们的行李包袱里露出来。有时,也在宴席上表演仿新派剧,让客人观赏。柳条包里装有戏装和锅碗瓢勺之类的生活用具。
“他是个多面手,谁知他会演唱什么呢。”
“对不起。本来打算今天离开,可是今晚有个宴会,我们决定推迟一天。如果您非今儿离开不可,那就在下田见吧。我们订了‘甲州屋’客店,很容易找到的。”
然后,走到走廊上,双手伏地施礼说:
汉子和大姑娘同睡一个卧铺。我没看见这情景之前,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俩是夫妻。
“我走了。”
“昨晚太谢谢了。”她说着,柔媚地施了个礼。我站立在那儿,惊慌得手足无措。
“就这么办吧,您特意同我们做伴,我却自行决定延期,实在对不起……不过,明天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也得启程。因为我们的宝宝在旅途中夭折了,后天是七七,老早就打算在下田做七七了。我们这么匆匆赶路,就是要赶在这之前到达下田。也许跟您谈这些有点失礼,看来我们特别有缘分。后天也请您参加拜祭吧。”
这时,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打开隔扇,叫姑娘们进去用餐。他也租了这小客店的一个房间开鸡肉火锅店。舞女带着筷子同百合子一起到贴邻的小房间吃剩下的火锅。他们一起返回这边房间的途中,这汉子轻轻地拍了拍舞女的肩膀。阿妈板起可怕的面孔说:
汉子说过后,四十岁的女人补充了一句:
“喂,别碰这孩子!人家还是个姑娘呢。”
“不能明天再走吗?我不知道阿妈推迟了一天。还是有个旅伴好啊。明儿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