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下卷） 第一章

“去还是不去啊？ ”

屋里仍有一股香水与药水混合的味儿。他口中黏黏的，似乎残留着 那女人的唾液。他咂巴咂巴嘴，欠起身想吐一口，没发现纸巾，觉得不 应该直接往地板上吐，可口中的唾液经咂巴多了起来，无奈只得咽下去。

周秉昆没哭，也没流泪，他感觉只不过听到了一条与自己有关的信 息而已。

张管教看明白怎么回事，走到他身边扶了一下，他才站了起来。

她在门口一转身，横眉竖目，怒道：“还想咋样？没够？来劲儿 了？ ！ ”

然而，他站不起来了。他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也动不了。那毕竟是 一条与他有关的重要信息，周秉昆如同遭到了雷击。他将双手放在桌 上，试图撑着桌子站起来。

周秉昆窘迫地问道：“姐夫忘给我钥匙了，我走时怎么锁好门啊？ ”

“倒是站起来走啊。”

张管教说：“我叫你怎么走，你就怎么走。”他说罢一摆头，秉昆跟 着无言地走出了饭堂。

“那……刚才对不起了……”

一旦站起来，周秉昆的身体渐渐恢复，他迈着僵尸般的步子向饭堂 门口走去。

“我也对不起了……”

张管教往饭堂门口走去，他在门旁转身，面无表情但颇有耐心地望 着他。

“想让我把钥匙留给你？休想！使劲儿把门带上就行！”

他低声说：“去。”

“砰”的一声门响，吓得周秉昆在床上一抖。他下了床，顾不得穿 鞋，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条缝，见是黄昏时分，离天黑估计还有一个 多小时呢。

听到这句话，他才抬起头来。对面已不见管教干部，而是肃立着的 张管教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管教。

周秉昆回到床上，又仰躺下去,想再睡会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你姐夫这王八蛋，气死我了！”

他低声说：“能，请允许我缓一分钟。”

女人说罢，转身往外便走。

“能走不能走？ ”

周秉昆叫道：“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