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下卷) 第一章
张管教后退一步,颇觉歉意地说:“对不起了啊。”
接着,冬梅妈妈说:“如果你们不表态,那我就不提了,只有作为个
他身上那套专为“和顺楼”副经理量身定做的制服,散发着冲鼻的 霉味,生出了毛茸茸的细小白斑,如同十二个年头压缩后制作成的臭豆 腐干,一朝忽然开坛拆包似的。
张管教说:“对,通知他最方便啊。”
他们说千真万确,周秉义同志自身也是党的一名好干部,对自己的 要求一向严格。
秉昆虽知张管教指的是自己哪一个儿子,还是忍不住问:“周聪吗? ”
“我女儿这名党员,也从没给党找过麻烦吧? ”
张管教说:“会有吧,我们昨天中午通知了你儿子。”
松花江酱油厂也即将卖给个人,周秉义离任前又做了一件“虚 伪”事,将常宇怀的儿子常进步“抢救”回他父亲的厂里,为的是使他 不至于也失业。
“我丈夫一直到被党内坏人迫害致死的那一天,也始终对党忠心耿 耿,是吧? ”
他是一名好干部的种种事迹,也变成了他收买人心、虚伪、狡猾、善于施 展蒙蔽手腕的确凿证明。
他们都连连说是的,是的。
周秉义早已不是军工厂的党委书记了。他任职期间,军工厂成功转 型为中方控股的合资家电工厂,主要生产电视机和录像机。市场饱和 后,他们改造了一下流水线,调剂着生产微波炉什么的。周秉义劳苦功 高,被任命为本省第二大城市的市委书记。一年里除了开会,他在A市 的时间不是很多,与郝冬梅又过起了两地分居的生活。尽管组织上评价 不错,但他离任前后还是引起了一片骂声。军工厂三分之二的工人只获 得了极少补偿,就被彻底买断工龄遣散为无业市民。宣布他将调走后,职 工宿舍区许多人家放起了鞭炮,曾经的几名电工在电线杆上安装了一只 大喇叭,反复播放毛泽东的诗词歌曲《送瘟神》。那些口 口相传的关于
他们说,郝冬梅在大学里的表现很好。实际上,她那样的党员是通 过在普通岗位上勤勤恳恳工作,为党的形象加分的。
“明白。”犹豫了一下,他低声问,“有人接我吗? ”
“我知道自己过不了这道坎儿了。我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向党提 一个完全属于个人的要求呢? ”
周秉昆明白他为什么那样说。犯人即将出狱,通常狱方至少会提前 一星期告知家属,以便家属预先送来换穿的衣服。不知为什么,狱方昨 晩才通知周秉昆今日一早正式出狱,并悄悄告诉他切勿声张。
领导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话。
“我对我丈夫被迫害致死,从没有过什么怨言吧? ”
周聪也已大学毕业,学的是曾经很热门的企业管理。企业都不景 气,专业等于白学,找工作时四处碰壁。正焦头烂额、心浮气躁之际,伯 父周秉义登门了。不待母子二人开口相求,周秉义主动说他是为周聪工 作来的。
他们说绝对没有,事实如此。
十二年间,周秉昆家最大的变化是周楠到美国留学去了。他高中毕 业考上了北京一所著名高校的法学院,表现优秀,成为公派留学生。
“我只有一个女儿,只有一个女婿,我女婿基本上不是靠我生拉硬 拽,才在政治上不断进步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