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赤条条的“尴”和“尬”
孙见川呆滞了几秒,这才恍然大悟,指着那女的说:“哦哦,是你呀!你们把我鼻子打出了血!”
“去你的。”卫嘉伸手在陈樨额头上推了一把,又说:“卫乐发病的时候大概是五岁,我记得那个夜晚,赶上了风雪天,我和她挤在炕上看电视。她之前断断续续发着烧,吃了药会退下去,没什么大毛病。我爸出去跑车了,我妈怕天太冷刚出生的小马驹熬不过去,特意去马场照看,家里只剩下我们。卫乐是忽然开始抽搐地,嘴里吐着白沫子。我吓坏了,她在我眼里像被妖怪附体了一样。家里没有电话,我想过要去找人帮忙,一打开门,外面的雪特别深,我刚迈出一步,脚陷在雪里,冻得没有知觉。当时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往前走我会死在雪里。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大声呼救,总之等到我妈凌晨回来,卫乐已经惊厥休克了。我蹲在门口,鼻涕眼泪全冻在了脸上。我妈去找三叔公帮忙,当时他还是我们的好邻居,人也还精神。他们一起用摩托车把卫乐送去了医院。我想给自己倒杯热水,手僵得很,热水瓶抓不牢打碎了,棉袄上全是水。天亮了很久我妈才又一次回来,我想问她卫乐怎么样了,她看我捂在被子里,地上全是热水瓶内胆碎片,冲过来扇了我两巴掌,说我一点儿用也没有,连妹妹都看不好。她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从没对我们兄妹俩动过手,想来也是气急了。卫乐就是那次留下的病根,医生说她烧到了41度,高烧持续时间太长,治疗的时机也耽搁了。”
“怎么不记得?不是三叔公的孙女就是他孙媳妇。上回见面不就是在他家里,我们还打了一架。你扯了我头发,你男人打川子的时候我拦了一下,被他从后面踹了一脚,衣服上的鞋印我都拍下来了,要不要冲洗出来给你留个纪念?”
段妍飞迟疑地跟她碰了一下,大家开始沉默地吃菜,气氛诡异但也相安无事。只有孙见川不忿地摸着鼻子嘀咕道:“什么鬼!在我爸和卫嘉爸爸那儿把话说开了又怎么样?疼的又不是他们。”
“我不坦诚,你就一个人光着?”卫嘉转脸看着陈樨。无边暗色中她是他唯一能看清的存在。
这是卫乐的喜宴,也是卫嘉辛苦操持起来的,陈樨并不打算闹得很难看,也不跟她吵,微笑道:“没什么意思,我也是诚心道贺来的。不是说要碰一杯吗?来啊,大家都沾沾卫乐的喜气!”
“独光光不如众光光。”陈樨嘟囔道。
那少妇脸面涨红,环顾四周又压低了声音:“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我们是诚心道贺来的,在孙老板和林峰那里我们都把话说开了,以前的事都是误会!”
陈樨轻掩身后的门,走到他跟前,直奔他的烟去:“让我抽一口,我尝尝什么味儿。”
“大家都说要沾沾卫乐的喜气,不知道她往后的日子能不能欢欢喜喜地过下去。”
“还来,刚才不够尴尬吗?”他吐出嘴里的烟问道。
“谁知道?你不如先恭喜我,至少我解脱了。”
卫嘉所在的正是陈樨刚才听墙角的位置。他原本背靠着墙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陈樨的骤然出现让他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想要把夹着烟的手放在身后,不知为何又作罢了,低头狠狠吸了一口,那点微弱的火光忽闪着亮了起来。
“卫乐……她小时候特别闹腾,长得胖乎乎的,见人就笑,很招人喜欢。不像我,我妈说我以前不爱吱声,被卫乐惹急了只知道抹眼泪……干什么,别闹!”
陈樨说:“这话太对了。不打那一回,我都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卫嘉被陈樨忽然凑近的脸弄得有些不自在。
段妍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桌上有别的年长妇女出面解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打不相识。”
“我想看看那受气包的小模样还在不在。是有几分委屈巴巴的样子!你别害怕,哭了姐姐会给你糖吃!”
“所以开心到在这里吞云吐雾?”
马厩的灯依旧亮着,前头的喧闹声隐隐约约传来。陈樨在那里没有找到卫嘉,反倒撞见一个喝多了的客人扶墙呕吐后摇晃而去。她皱着眉正要离开,忽而一缕烟味儿飘入鼻中。这烟味儿跟陈樨先前隔着墙闻到的很是相似,她循着气味往前走了几步,推开栅栏门探身出去,果然在一片黑漆漆中找到了那丁点儿红光。
“这里清净,挺好的。”卫嘉脚尖碾着被陈樨拆断的枯树枝,顾左右而言它。“我跟我爸说话时听到墙外窸窸窣窣地,还以为草丛里有黄鼠狼出来找吃的。”
就这样味如嚼蜡地吃了一会,桌上其他人又开始三三两两地聊起了别的事。卫林峰已经在逐桌向来贺的亲朋敬酒,可卫嘉还没有露面。陈樨坐不住,又以“上厕所”为由去了厨房一趟。灶台上果然还搁着胖姐说的那碗面条,面吸干了汤汁结成一坨,已经凉透了。
“你骂谁呢?哎,跟我说说你和乐乐以前的事儿吧。”陈樨只知道卫乐发过一次高烧,具体怎么回事儿,他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卫嘉很少提起。从他嘴里把话掏出来不容易,她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坦诚相对嘛。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我和男朋友分手的原因告诉你。当然了,你实在不想说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