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个鲜红一个淡绿
陈樨看穿他的顾虑,说:“不要胡乱想象。我跟她没有仇怨,只是互相不喜欢对方罢了。只要她不尿在我的脸上,难道我还能弄死她……别可是了。卫嘉是侍候人的命,我拿他没办法。你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换什么尿片!可别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浇灭了你对女性的美好想象。”
“她算哪门子长辈!”
江海树那一刻觉得陈樨的红拖鞋也是美的。美得明媚耀眼,就像那年在台上朗诵顾城诗歌的美艳女星,一身火红礼服酥胸半露,如此矛盾又和谐。她的红色不带一丁点儿的灰,也不该因为任何颜色的掺杂而回到灰里。
“那我就会把孙见川拉屎同时吃西瓜的照片也挂上去,与‘川菜’们同乐。”陈樨晃荡着脚上的红拖鞋说。
“没事儿,芬……她现在已经不骂我了。”江海树笑呵呵地说。他接近尤清芬的本意是想在熟悉了之后可以照顾照顾她。他观察过了,赵欣欣每天下午来一次,但早晚的喂药、送餐、换尿垫这些活还是得有人做的。他现在还处在暑假时期,闲着也是闲着,接过这些工作可以减轻卫嘉的负担。
这双拖鞋是卫嘉买的,据说是整个金光市场最昂贵的一双,价值十四块五毛。陈樨不能理解男人们粗暴的审美,江海树也宣称接受不了这种死亡玫红。可卫嘉建议陈樨在挑三拣四的同时先把脚上属于他的那双拖鞋换下来,那双只值九块五。
“你有受虐倾向吗?老凑她跟前去做什么?”尤清芬身体垮了之后性格益发阴沉,陈樨想不通江海树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卫嘉的威胁令陈樨屈服,而陈樨此时的威胁则让赵欣欣激动。她一边拒绝相信自己的偶像有那样的照片存在,一边谄笑着问陈樨能不能先给她看一眼,实在不行的话,别的香艳照片也行。
陈樨自嘲道:“我早忘了。还有啊,什么即兴表演,都是有台本的。诗也是经纪人事先给我准备的,我看上了它短小精悍。”
“我昨晚上喝多了,你有没有听到动静?”陈樨不再提尤清芬的事,转而打听她更关心的内容。江海树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的心提了起来。她的记忆截停在把这些年受的委屈栽赃给卫嘉的那一段,后面只有凌乱至不可捕捉的碎片。
“可我看的是直播,其他人的表现并不像提前做过准备。你一定还记得那首诗:‘天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楼是灰色的,雨是灰色的。在一片死灰之中走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选择这首诗,它原本表达的是什么寓意?”
他本想,陈樨和尤清芬是旧识,彼此的了解会更深一些。而陈樨见到藕饼后的表情告诉了他,旧识,也可能是宿敌。
“傻子,这有什么寓意?”陈樨手中的针穿透卫嘉浅灰色的衬衫,“什么从灰里走出来的红红绿绿,它们搅和在一起,到头来还是灰色的。”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江海树高兴了起来,又往陈樨碗里添了一个。
陈樨缝补工作结束,破天荒地跟赵欣欣在尤清芬的房间里待了很长时间,还用如何做到“又瘦又有胸”的秘诀换来了赵欣欣的悉心指点。赵欣欣走后,陈樨对江海树宣布,以后卫嘉若是忙不过来,给尤清芬换尿片这种事情她来做。
她领受下这份心意,夹起藕饼尝了一口,清咳一声道:“火候过了,味道还不错,配粥很合适。”
江海树有些不放心,他怕一不留神,陈樨会从照顾病人转变为虐待病人。
陈樨不屑地说完,发现江海树一脸茫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口气也重了。她在意的并不是江海树和尤清芬关系改善这件事,而是藕饼和那声“芬姨”触碰到了某个令她厌恶的开关。然而,眼前这孩子又怎么会知情。江海树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可他自从跟在江韬身边生活后,家务事是轮不到他动手的,做饭就更不消说了。
江海树有强烈的好奇心,可他知道什么事能问,什么事不该碰。就像今天上午,他突发奇想要给陈樨做点儿吃的,在手机上查找食谱时被尤清芬看见了。她竟主动地给江海树出主意。两人费劲地交流了好一阵,江海树用上了笔和小本子,才把一道藕饼的做法彻底弄清楚。
赵欣欣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陈樨穿着半旧的宽大t恤,扎着道姑头在阳台上缝补衣服,脚上是一双不容忽视的玫红色塑料拖鞋。
陈樨对尤清芬的厌恶从未掩饰。江海树还发现,卫嘉虽然一直照顾着跟他并无血缘关系的继母,但他们之间也无太深厚的感情。卫嘉似乎只是尽力尽责地让尤清芬能活下去,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说。而尤清芬也不过是除去卫嘉之外无可依靠才寄身于此。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卫嘉对你做了什么……我特别想把你这个样子拍下来挂在微博上。”赵欣欣语气夸张。
近距离接触下来,他觉得尤清芬也是个可怜人。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听赵欣欣说是以前在一次化学爆炸的事故中受了重伤。好不容易能生活自理了,没几年又中了风。现在只有左边上半身能稍作活动,其余部分的身体基本不能自控,整个人面目全非,偏偏意识是清楚的。这样的活法换了任何人都要感到痛苦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