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她便是那个节度使的女儿？”白云宫的人都走空了，在望湖楼上，因了二弟最后那一句“小妍”，风涧月震惊地脱口问了一句。

华清也就住了口，看着她笑了笑，抖抖手中又快要燃尽的火折：“二师妹，我们回去吧——夜很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念经。”

风大哥或许有所耳闻——毕竟那一段日子他们的过往太密了一些，但是他既然不说，大哥便没有问。在决断之后，他更加对于这段情讳莫如深，不曾向任何人提起。

七年前，为了脱离牢笼，她选择了束发出家；然而没有想到，七年后，为了挣脱另一个更可怖的牢笼，她还要费如此大的心力。

甚至骄傲到不曾将这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大哥。

这天地之间，莫非到处都是躲不开的罗网？

小妍，小妍，小妍……卫庄的手紧紧扣住窗棂，却极力不让自己脱口再次唤出这个名字。她不会再回头的，那么，他又何必枉抛心思？她也说过，他一向骄傲。

——然而，一回头，他就看见了大哥的眼神。

华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石台底下的凿痕——和石壁上比起来，已经是比较新的了。不知道门中还有谁，居然仍然在力图掩盖这样的过去。

默不作声地吸了口气，他回过身来。

想到这一场悲剧牵连的人，和延绵已久的岁月，华璎心里一点点地冷得透凉。

卫庄忽然间也低下了头，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似乎要从他极力平定的胸臆中挣扎出来，然而，他抓紧了窗棂，手指扣入木头中，硬生生地要自己安定下来。

华清幽幽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火折又快燃尽了，她点点头：“的确还是走的好……趁着师父还没有炼出那洗尘缘来，过几天轮到华嫦值夜，我去提点她一下。”

她静静地跟在掌门大师姐身后，携了那把凝碧剑，低着头匆匆走路。琉璃灯里黯淡不定的光映着她秀丽的侧脸，忽然间，宛如昨日重现。

她轻轻笑了笑，眼色冷冷：“师妹们或许还会说：大师姐毕竟有本事，借着这件事，就轻轻松松逼走了师父最宠爱的弟子，坐稳了掌门师姐的位置……”

“嗯……薛楚妍。”只是应了一声，卫二公子却是心不在焉地走了过去，来到窗边看着外面下着雨的街道——黑黝黝的巷中只有一盏灯——橙黄剔透的琉璃灯，飘飘浮浮地前进着，引导着后面一群素衣白袜的年轻女冠。

“师姐。”她颤声打断华清的话，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人和人之间啊，究竟要费上多长的岁月、多深的用心，才能够真正了解彼此？

华清在黑夜中默默站了一会儿，看着手中的火折烧了大半，终于清冷冷地问：“二师妹……如今，你心里的打算是怎样？”

在高楼上，隔着绵密的秋雨，他看着她一直沿着巷子往前走，那盏飘浮不定的琉璃灯似乎引导着她，渐渐远去。最后一个转弯，消失在街角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不知为何华璎却惊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咬咬牙，终于挣出了两个字：“我走。”

大哥已经很不快乐，自己这样的事让他知道了，只会徒增伤感而已吧？

——是的，她要走。她要离开。无论此后去向何处，断断不会再留在这个地方，将这个已经淡漠的悲剧再重新的临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