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因为爹爹是火居道士的缘故，胡砂小时候是和一群小道士玩大的，不像别的姑娘家见到男子便要脸红害羞。她素来大方，这次却不知怎么的，在这少年面前竟觉得有点窘迫，他令人想起天上悠闲安详的白云。胡砂不由自主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只盼他别发现自己赶路的狼狈模样，又怕他下一刻便要移开视线。

肩上突然一暖，是他的手扶了上来，胡砂浑身微微一震，只听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和暖的吐息：“要跳了，别动。”

胡砂道一声谢，转身走了几步，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看他，可树下却已经没半个人，只有几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草地上。他连一个脚印也没留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胡砂因他靠自己特别近，胸膛好像随时都会贴上自己的背，不由感到无比的尴尬，奈何又不敢动，只得小声道：“我……是嘉兴人，二师兄或许没听过这地方……我来清远也是……因缘巧合。”

少年却一点都不在意她的略微失态，朝山上指了指：“你顺着这条路走，不会再错了，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到大门。”

背后的那个身躯突然僵了一下，他喃喃道：“嘉兴？你是从嘉兴来的？你怎么……”

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傻乎乎的，好丢人啊。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胡砂青红交错的脸，说：“清远有规矩，成亲未满五年的人不能拜师。你若是有夫君在山下，还是尽早离开得好。”

雪狻猊一脸被戳破罩门的尴尬，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就范，顺便还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地瞥了胡砂一眼。

她吓得差点从山路上滚下去，好容易扶住一棵树，抬头去看，那白衣少年却没走远，背靠在另一棵大树下，手里依然宝贝地捧着那本线装书。

凤仪笑道：“抱歉了，小师妹，这只雪狻猊是母的，年纪还小，被咱们给宠坏了。”

话音刚落，便听前面一人含笑问她：“什么相公？”

胡砂奇道：“二师兄知道嘉兴？”

胡砂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啊。我……我刚才走错路，遇到一个仙人，他……他把我送过来的！”

过了良久，他突然撑起身体，语调还是那么懒洋洋：“没听过，所以觉得奇怪。”

“来清远山拜师？”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声音温柔，略带低沉。

胡砂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次离得近了，只觉他双眸漆黑如夜，面容实在是漂亮得很。又想起身上披的外衣也是他的，这件花里胡哨的大袍子若穿在其他人身上，只会显得傻帽，在他身上却是风骚又优雅。

胡砂刚要摇头说不介意，忽听他又道：“那只好这样走了，失礼。”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又被他拖上了雪狻猊的背，这只灵兽还没来得及抗议，他也施施然跳了上来，斜着身体撑在它脊背上，用手拍了拍：“走啦，小乖，再闹脾气，我们可不喜欢你了。”

“胡砂！”她低声给自己打气，“有点出息！不要见到美男就发痴！绝色的相公还等着你回去成亲哪！”

它从鼻子里发出委屈的哼哼声，不甘不愿地撒开四爪在冰面上奔跑起来，又快又稳。

她怀疑自己先前是看到了幻影，不禁甩甩头，像是要把少年的音容笑貌甩出去似的，可心底却感到一种陌生的空落，尚不能明白是什么原因。

凤仪歪着上身，懒洋洋地用手指去玩它背上柔软的长毛，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师妹是哪里人？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会上清远来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