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只觉浑身无法抑制的发抖，慢慢走到窗边，轻轻推开雕花木窗。“吱呀”一声，院中一群人都惊愕地望过来。

虽然知道这一点，她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姑娘总是如此，喜欢了，不敢承认，把头缩在沙子里，偶尔也期盼奢望一下，他会发现自己的好。

然后，五年不见的爹和娘惊呼着狂奔而来，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

有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

胡砂将那卷长发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小心放回荷包，贴近心口。

一道巨大的天雷正劈中她头顶，她浑身一震，只觉眼前光亮大盛，像是有无数虹彩流窜而过，绚丽多姿，莫可名状。

如今他再也不会老了，不会老。他很快就要死了。

慢慢地，七彩虹光开始褪去，耳边听得一声久违的敲击铜缸的声音，“当”一声脆响。

头顶轰鸣声愈加响，“刺啦”一声，数道天雷劈在她身周，像是在警告她。

芳准柔声道：“你呢？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胡砂定定望着清远的方向，隔了茫茫大海，千万里之遥，又怎能见到清远山头的绿意？可她分明望见了芷烟斋前烟霞明媚的杏花。

她惊得险些从云头摔下来，回头一看，却见芳准披着头发站在不远处看自己。她有些心虚，急忙跑过去：“师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花都开好了，芳准何日能醒来？

其实，那里面的意思如今看来不言而喻，可恨她当日却战战兢兢，不曾发现。

胡砂猛然回神，茫然四顾，但见一间雪白香堂，架着神龛，上面供着三清，香炉里轻烟袅袅，无声无息地往上飘。

回头再看看铜镜，恍惚间仿佛里面站了两个人。某个大雨的夜晚，她浑身湿淋淋的，全无仪态。他毫不在意，站在身边，轻声道：“你会长大，师父却永远不会变老了。可有时候，我却觉得能变老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房间。

梦想成真，一切却终究是泡影。苍天何以如此不公，竟不肯许她半点幸福。

直跑到冰湖边，正要腾云而起，忽听后面一人柔声唤她：“胡砂。”

花会谢，可还会再开。

跳出窗口，她的身形娇小轻盈，无声无息地掠过杏花林。花快要开了，她要赶快，赶在花开之前回来，再与他一起饮酒赏花。

但人一去，再也不会回。

深深吸一口气—她要出发了，去聚窟洲，找寻众神守护的返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