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与君世世为兄弟
“衣服?哦……后来殿下把自己的衣服借给我穿了。”
昌仆看朱萸一派天真,那句“大哥可不是因为害怕才跳下榻”终是没有出口,想到一贯冷酷的大哥竟然也会“被吓得跳起来”,嘴角忍不住透出一丝笑意,笑意还未全散开,已全变成了心酸,“那你后来就一直跟着大哥了?”
等眼中的泪意全部散去,阿珩站起,去探视母后。
寝殿内,母后正在沉睡,昌仆和朱萸都守在榻边,朱萸的头发依旧乱七八糟,阿珩说:“我来陪着母亲,你们去休息吧。”
“那也好,你有事时叫我们。”昌仆拖着朱萸走到殿外,坐在凤凰树下,拿出一把若木梳子,一边为朱萸梳头,一边低声交谈。
“你跟在大哥身边多久了?”
“不知道,只知道很久很久,比我知道的还久。”
阿珩说:“我也知道彤鱼氏很可怜,但就算是乱麻纠缠到一起都会解不开,何况亲人的尸骨重叠到了一起呢?到如今早就没有了对错之分,却只能到死方休。”
昌意默不作声,阿珩对四哥的善良最是担心,叮嘱道:“四哥,夷彭迟早要把魔爪伸向你,你一定要小心提防。”
看着昌意和阿珩长大的老嬷嬷端着一碟子冰椹子进来,笑着说:“可惜大殿下不在,没有新鲜的,味道肯定差了许多,凑合着吃点吧。”
昌意和阿珩拿起一串冰椹子放进嘴里,本来应该酸酸甜甜的味道全变成了苦涩。他们第一次发现,这么多年,只要大哥在,每一次回轩辕山,不管任何季节,吃到的都是最新鲜的冰椹子。
不惜耗费灵力让满山飘雪,竟然只是为了几串新鲜的冰椹子,他们却只看到大哥的冷漠严厉,居然从来没有留意到大哥冷漠严厉下的体贴关爱。
“怎么会比你知道的还久?”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人族的女子因为丈夫死了,要上吊自尽,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少昊打趣我,说我是烂心朽木,当然不会懂得伤心、心痛的滋味,我不停地追问,他才告诉我,我本来是一株枯朽的茱萸,生机将绝,可因为他和殿下的一个玩笑,殿下就把我日日放在怀里,而我竟然借着殿下的灵气有了灵识,后来还修成了人形,那不就是在我知道之前我已经跟着殿下了吗?”
“你见过二哥云泽吗?”
“我没见过他,但我知道他。那时候我还是一截木头,只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我听着云泽一点点长大,又听着他……他死了。我在大殿下怀里,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难过,就很想安慰他,可是我一动都不能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后来、后来……我一着急,有一天突然就变成人了,当时大殿下正在睡觉,我突然出现在他的榻上,还把大殿下给吓了一跳,吓得大殿下直接从榻上跳到了地上,脸色都青了,大殿下胆子可真小……”朱萸说着哈哈笑起来。
若水族的祖先是神木若木,对木妖化人还比较了解,昌仆迟疑着问:“你当时是不是没有衣服?”
昌意盯着阿珩,一字一字地说:“大哥的死不是蚩尤一人所为,可毕竟是他亲手打死了大哥,母亲绝不会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阿珩的眼泪涌进了眼眶,“你呢?你曾说会给我们祝福。”
昌意咽下满嘴苦涩,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低声说:“我不会寻他报仇,可我也没有办法祝福一个杀死了大哥的人。蚩尤若死了,一了百了,若他没死,我永世不想见到他,你如果想和他在一起,就永不要再来见我!”
阿珩手里捏着一串冰椹子,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眼看着就要落下,可如今,母亲病弱,四哥良善,她已经不能再是那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女子了。
牙关紧咬,眼泪终是一颗没有落下,只是冰椹子被捏得粉碎,紫红的汁液从指间渗出,犹如鲜血,蜿蜒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