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疯（下）

徐善然的目光也转向窗外，她同样看着在院子中疯跑的孩子，她慢慢想着，慢慢说着：“大概所有教养过孩子的人都会有这样的困惑：想要他早点长大能承担起所有事情，又想叫他慢些长大可以享受所有该享受的事情；他太聪明了，担忧他慧极必伤；他太愚笨了，担忧他被人欺瞒；他功夫好、身体壮，担忧他逞凶斗狠；他功夫不好、身体弱，更是要愁白了头发……”

“刚刚到。”徐善性先朝徐善然的方向直冲过去，冲到了一半又背起双手，摇头晃脑说，“今天在学堂上，夫子说我的功课完成的最好，当堂表扬我了！”

她这几年来督促着徐善性学习，督促着他为人处世，只想着将来若有意外，这个四房唯一的嫡子正应该是父母的依靠。

“什么时候过来的？”徐善然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

三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两个。

徐善然嘴里的话缓下去，她眉梢轻轻一挑，跟着不经意似问道：“既然你觉得他那么笨，那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教他？”

因为高婵过度认真而有些紧绷的气氛也微微松弛下来。

对家族学堂里的事情，徐善然不说了如指掌，也知道绝大多数。此刻听徐善性说来也不奇怪，正照例要夸奖对方几句，就听徐善性撇撇嘴说：“那小子真是个活生生的蠢物，那么简单的东西也不明白，要我是老师啊，绝对不教这样的学生，没准哪天就被他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哪怕出去以后被这小子说是老师，也特别没有光彩啊。”

高婵这回隔了好一会，才说：“那你弟弟呢？”

“你有没有发现，你对任何一个亲人——能走进你心底的人——都非常容忍。”高婵说。

高婵早已在窗边坐下等她了。

“女子不是应该如此恭顺吗？”徐善然微笑。

她站直身子，找了跟着徐善性过来的仆妇，嘱咐她们带着徐善性玩一会之后，就朝书楼走去。

“但你不是。你的容忍不是顺从，你的容忍是将他们都小心的收进你的羽翼下。”这一回高婵很快接口，并且她异常坚定：她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恭顺的人，一个恭顺的人绝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情来，更绝不可能将她从江里捞上来，再带回来了。

徐弘毅是长房长子的儿子，虽然年纪和徐善性差不多，但从辈分上来说，足足矮了徐善性一辈。

“你觉得我弟弟怎么样？”徐善然反问。

徐善性还没说完呢！在徐善然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还是很得意：“徐弘毅那小子最差！我还留下来给他补了补功课！”

“很聪明，像个小大人。”高婵从窗户向外看，看了一眼徐善性，接着说。

“不错，真厉害。”徐善然由衷说，又掏出帕子，半蹲下来给徐善性擦了鬓角的汗，再伸手摸一下对方的衣服，确定没有被汗湿之后才算罢了。

那是高婵的身影。

徐善然并没有特意回避这个问题。从和高婵的对话开始，她就一直很认真。

徐善然确信自己没有在任何时候告诉徐善性要主动帮助徐弘毅。但如果是因为那些事后赞扬的话语……徐善然一抬头，正好看见了站在书楼帘子后隐隐绰绰的身影。

现在她也认真回答：“容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世上已经没有需要你值得你容忍的人事了。”

“夫子会高兴啊。”徐善性理所当然说，“姐姐不是也喜欢我这么做吗？再说反正也不花什么功夫，这时候那小子总是特别乖巧，不会再撺掇着别人和我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