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过
皇帝的语声是少见的清冷。如意置若罔闻,依旧一本正经地布膳,只在皇帝盯着辟邪不为所动的轻捷背影的同时,得暇一样瞥了一眼,悄悄咽回了一声叹息。
三月十二,武试第二场,先试马上箭,以三十五步为则;再试步下箭,以八十步为则,骑中四矢、步中二矢以上者为中试。如此减杀,三月十五殿试时,将只剩八十五人。
殿试前一天,皇帝依旧前往慈宁宫定省,太后不免也问起今科武试:“如何,可曾有什么能堪大任的人才吗?”
停试已有十多年了,皇帝重开武试,处置得十分小心,特将初九第一场策论中试的卷子拿来与辟邪同看。虽不似文闱般应试的举子人数众多,第一场仍取了两百名,这般边看边议用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
皇帝合上最后一份卷子,才觉得饥火中烧,命人传膳。“如此看来,翁直取得有些滥了。”
辟邪道:“因为要凑足两百人的数目,也是难为了他这个兵部尚书。”
皇帝道:“宁缺毋滥,选了这么多派不上用场的人,将来白食俸禄。”当即删去了五十多份卷子,将吉祥叫进来道,“这里的一百四十二名,是朕选定的,你传旨给翁直,将这些卷子的名字拆开誊抄,明日就发榜吧。”又对辟邪道,“你在这里陪朕吃饭。”
辟邪辞道:“奴婢不敢。”
三月初九、十二、十五便是武试之期,辟邪这些天忙着将五百多名武举人事先筛选一遍,把乡试时策论优秀、武艺超群的人列出名单,写成折子。此间便再无闲暇出宫探访李师,只得命姜放着人不断前去住马店照应,只道不久便有辟邪消息,请他少安毋躁。常去的老者姓倪,每次都回说:李师对那柄斜月剑十分喜爱,天天持剑习武,哪里也不去;沈飞飞每日里坐在窗前发呆,望见老倪前去,才会一瞬间神采飞扬,见他身后无人相随立即又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情景。
“斜月剑?”辟邪笑道,“那无论如何也是你的爱剑,怎么送了李师?”
姜放道:“主子爷忘了,斜月是主子爷的剑。爷要送他一等一的利器,只有斜月分量合适,能与爷的对手相配。”
“听你的口气,老倪对李师还十分喜爱。”辟邪苦笑道,“我怎么就没觉得他有一点招人喜欢的地方?”
姜放道:“爷是先入为主,因他到处叫嚷爷的名字,先惹了爷的成见。”姜放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辟邪着恼的是李师竟分得七宝太监的青睐,还将平生用惯的剑留给了李师,他现在的心情好比一个得宠的幼子,突然间多了个小弟般失落——仍是少年心气——姜放想到这里不由得“哈哈”一笑。
皇帝笑道:“你不是不敢,是不愿意。居养院里有明珠候着,比在朕这里吃得痛快。”
“皇上饶了奴婢吧,皇上真要记仇,奴婢只好找个地方自己了断了。”
“记仇?”皇帝笑道,“为了一个明珠,还不至于。你要是真的喜欢,朕把她赏给你又何妨?”
“奴婢不喜欢明珠。”辟邪似乎赌着气道。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你回吧。”
“你笑什么?”辟邪目光犀利地道。
姜放正在为难如何作答,迎面如意过来,大声招呼辟邪:“皇上等了许久了,你怎么还在外面磨蹭?”
姜放对如意的感激之情当真难以言喻,毕恭毕敬作了个揖:“二爷快带辟邪走吧,当真是缠死人了。”
如意笑道:“我们兄弟一个鼻孔出气的,堂堂的侍卫总管可别欺负我们小六。”
姜放连连称是,将他们送入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