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过
游云谣手腕轻振,长剑蜂鸣,缓作白龙,悠闲游走。他这套剑法使得缓慢舒展,长剑映日,过处一片连绵的银光闪烁不断,直到酣畅淋漓之时,似乎整个人在放出光彩。
姜放不禁连连点头,猜测这便是失传已久的游家剑法。游家曾是居于少湖以南的世家大户,近三十年门庭凋落,原来后人已经入仕为官,如今才有机会目睹。游家剑气势上须得气定神闲,静逸自如,剑招却是纷繁复杂,每一招内都有三四十个变招,讲究的就是以气御骨,以骨驱剑,脏腑百骸无时无刻不奔动不息,才能驱动剑招变化。游云谣剑招过后仍有余光,正是剑底瞬息变招所致。据说游家真正的高手能将内息变化催至极微,以至一套剑法使下来与寻常剑法无二,才算达到自如的境界。果然听一边的如意低声自语道:“好在只有七分火候,不足为惧。”如意等人自小浸淫宫中,却有非凡见识,比之游云谣,姜放此时对如意师兄弟的赞赏倒是更多些。
剑术一项,今科会元郁知秋却也报名,他年纪约在二十二岁,身材矫健,眉目浓郁,白皙的面庞透出勃勃英气,实是少年才俊。他的剑法以外家见长,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犹如虎跃龙腾,精彩纷呈。兵部大将中有人颇擅外家功夫,此时面有赞色,若非皇帝在场,只怕便要叫好。
“太后呢?”
“太后早上便在坤宁宫休息,刚才从坤宁宫起驾,不刻驾到。”
“朕去接太后。”皇帝起身,向辟邪招手道,“辟邪跟着来。”
乾清门此时两侧百官侍立,武举人立在空阔的广场中央,五十名服色鲜明的侍卫仗刀将他们与乾清门外的御座远远相隔。一副珠帘垂在门内,内置太后御座,旁有侍座一椅。辰时三刻,乾清门内转出司礼监杏衣五品太监,手持静鞭,“啪啪”鞭地,导引太监出来唱喝:“皇上驾到——众臣匍匐——”乐工齐奏吉乐,乾清门内一片脚步山响,珠帘微动,先是吉祥、如意两人倒退出来导引皇帝入座,皇帝身后除了执仗之外,还有一个青衣太监紧随皇帝身边,侍立御座一边。
“圣躬万福。”众臣以成亲王领头称贺,三跪九叩。
吉祥道:“我知道了。我只告诉你,皇上这个人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
“我话已经传到,你换好衣裳赶快过去。”吉祥催着辟邪进里屋更衣,自己踱出门去,对门口的明珠笑道:“姑娘辛苦了,我这个师弟从小做事讲究的就只有自个儿,只要是他想要的,无论什么他都不计较,这种人难伺候,多亏有姑娘你啊。”吉祥的尾音拖得又长又响亮,直到他走得不见了,整个院中还回绕着他的声音。
辟邪匆匆系上衣扣,听见身后明珠默默走进来,道:“明珠,我要去乾清宫,巳时赶不到了,姜放今天也脱不开身,你替我出宫去趟静水庵,要李师改期。”
他忍受着明珠半晌的沉默,直到她慢慢说了句“是”,才转回身,没有看明珠一眼,揣上折子,奔出屋去。
吉祥宣道:“宣今科武试郁知秋等八十五人觐见——”
八十五名会试得中的武举人齐齐上前跪倒叩头。
皇帝道:“中原太平已久,民众弓马荒疏,如今外敌窥视,朝廷岂不励精武治?幸有尔等文武双全,才堪大用,今后军纪肃律,报国杀敌,不负朕望。”
殿试一项乃是皇帝的加试,原无定制,乃命八十五名武举人,各就所长,无论马上步下长短兵器,尽数施展。
此间外臣内臣站满整个广场,兵部中久经沙场的大将不必说,皇帝周围的辟邪、姜放、吉祥、如意等人更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有人花拳绣腿如何能瞒过他们的如炬目光。直到会试中第十四名游云谣在架上取了一柄长剑,站在广场正中,禀道自己擅长的为剑法,他身材单薄,貌似书生,声音舒缓沉稳,轻轻松松地说话,整个广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乾清门内嗡然似有回声,顿时令辟邪等人打起精神。
皇帝已穿好皮弁服,等辟邪行完礼,接过辟邪的折子看了看,道:“这件事你比朕清楚得多,此时朕也记不住这么些人。你今天跟朕一起去。”
辟邪和一边的姜放都是大吃一惊,姜放道:“皇上,这于礼不合,辟邪只是针工局的青衣太监。”
“有什么要紧?”皇帝欣赏着辟邪眼中一瞬间的诧异神色,笑道,“朕现在提携他见见大场面。”
辟邪跪下叩头:“奴婢遵旨。”
吉祥进来禀告道:“万岁爷,百官和武举人都在乾清门外候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