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均成 天水
对手东胡不过区区四五千人,左屠耆王部下骑兵便有两万,何至于战死?诸王心领神会,以至后面的顺序晋封,也都极力推辞。储君左屠耆王的位置,就这样一直空着。
无论如何,仇还是要报的。阙悲领着本部人马,向东寻找东胡人的踪迹。这年夏季,却先遇上了忽勒的人马。忽勒与他本无特别的交情,同族人相逢,不过是淡淡的意外。两位贵胄的歌手随主人跳下马来,唱颂赞歌。忽勒已近十五岁了,高壮的身形,神色更加阴沉,似乎并不是很高兴。好在他的小歌手却有一把璀璨宽阔的嗓子,音色犹如阳光,暖洋洋的,仿佛在草原上遍洒金色的光芒。
阙悲的心情被这歌声洗涤成无限的平静和宽广,微笑道:“在你主子成年祭祀上,是你唱的歌吗?”
“是。”小歌手笑道。
童声异常地清亮,铮铮然甚至有了刀锋的锐气,席间的人都不禁坐正了些。
“好大的胆子,好漂亮的嗓子!”阙悲悄声赞了一句。
闼穆阿黛却撇了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爹没看见,他还在抖个不停呢。”
阙悲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没有说话,他只是在疑惑,在那样的一刻,小歌手能从那碗酒中看到什么令他惊异的东西。
这件事没有困扰阙悲很久,不但是因为到大会的第十五日,屈射各部便流云一般分散,更是因为一位右谷蠡王没有必要为一个奴隶出身的歌手多费心思。在那些年里,屈射王侯贵族豢养的歌手不下三千人,但很少有能活到二十岁以上的。
饮千万日,
未有干涸。
地之广,
大王一臂所长。
海之远,
一个屈射的贵族男子自出生、成人、征战、婚嫁、生子、生孙以至死后,一生要经过无数重大的仪式和祭祀,虽然并非每一次都要向天神奉献人牲,但是人喜攀比,渐渐就成了国中的风气。强壮的劳奴不在候选之列,只有自小豢养、不事劳务的歌手才通常被牺牲。至主人成婚,矫揉造作的少年歌手出入帷幄,招致主人猜忌,死得就更快了。即非如此,待年纪一大,失去主人恩宠,贬为劳奴,又何曾吃得起苦,不是病死累死,便是被心怀嫉恨的奴隶们折磨致死。
因而阙悲在次年天水盛会上没看见忽勒的小歌手,也未觉得奇怪。及至后两年,连忽勒和巨离忽也不见了人影。风传这两位王子早已不和,见面就要拔刀相向,动辄便是数十人的奴仆歌手群殴,死者甚众。
阙悲对左屠耆王道:“看来大王传位给儿子的心意已决,不然两个王子之间的争斗何至于此?兄长若无争胜的把握,还是小心退让为上。”
左屠耆王道:“我为王如此,逍遥自在,何必争那王位?但大王又待如何作想?只怕心中猜忌,难免一场动荡。”
左屠耆王所虑不无道理。八月之后,阙悲一部又转向南方,到了次年春天,便闻左屠耆王征战失利,死于军中。
大王双臂所长。
天之高,
大王展臂所长。
屈射王,
福寿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