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王
黑衣人似笑出了声,轻轻合上奏折,转脸道:“我不是金相迈。”
“那还会是谁呢?”段希仍看不清黑衣人的面目,疑惑道。
那随从抱着枪尖,丑陋脸上仍笑意不绝,向着宋别不住点头,才随古斯琦远远去了。
宋别掠身廊上,由此高处俯瞰东边院落,便是肃海公邸祠堂,列祖列宗英灵就在眼前,他却心生怯意,不敢向前一步。空落落暮风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仍能回想起二十四年前狂风冷雨的冬夜,怀抱明珠驻足于此,挥手将肃海神枪抛在身后,决意去国离乡的心境。此刻心中已无那时血脉偾张的悲愤,只是那枪尖撞在青石地面上的锵然回声仍似不绝于耳。
眼看三更天时,大理城上风雷大作,片刻工夫,乌云奔涌,将满天繁星遮得不见。
大理王段希看着静静一道亮丽闪电过后,等着焦雷在静远殿上轰然炸响。
“嗬。”
“却非我是豁达的人。”宋别道,“君主身故也好,朝廷覆灭也好,总有人为之痛哭流涕,也总有人因而拍手称快。既然你我恰恰是那些拊掌叫好的人,那便心安理得地图他个痛快。”
“是。”古斯琦笑道。
古斯琦的随从这时已跑得远了,似乎是赤脚撞在了什么坚硬之物上,他叫了一声,俯下身子摸索。
“什么东西?”古斯琦上前问。
那随从抄起一支锈迹斑斑的枪尖,笑着呈给古斯琦看。
段希猛抽了一口气,在惊雷余韵中打了个寒战。
像是有人悄声开了门走入,一股室外潮湿冰冷的空气扑在他的背上。段希转过身,一个清瘦的黑衣中年人,正立在奏案前,在昏暗灯光下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这两天的奏折。
“王上睡不着?”那人随随便便问道,像是侍驾多年,已不拘礼的近臣。
烛光摇曳,黑衣人的身形似乎跟着飘荡,段希不免觉得眼前的,只是一条魂魄。
“相迈?”段希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来看我的吗?”
“钦赐肃海公……”古斯琦自枪尖上流云飞卷的饰纹中读出年代久远的铸文,“这是肃海公的肃海神枪,这么些年来仍在公府之内,不曾让人盗去,可见枪上自有历代肃海公爷英魂守护,你却不如将此枪好好地供奉回肃海公邸祠堂中去吧。”
那随从脸上笑容立时褪去,如孩童般怏怏不乐。
宋别笑道:“此枪留在此处并不出奇,只因枪尖上铸有‘钦赐’二字,盗贼自然不敢拿出去变卖,哪里有什么英魂守护之谈?再者此枪主人尚不珍惜,随意抛弃,算什么珍贵之物?这位英雄既然喜欢,拿去物尽其用,有何不可?”
“哈哈哈。”那随从展颜大笑,从古斯琦手中接过枪尖来,撩起衣摆使劲擦拭枪刃。
古斯琦对宋别道:“先生行事无所顾忌,晚辈领教了。今夜静远宫会合,晚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