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姜
辟邪蹙眉收回手来:“陛下必然知道,此物关乎中原气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迎上了慈姜执拗坚忍的眼神,想了想,沉吟不语。
“谢伦零说过,划地而治、结盟履约、岁贡银帛这种事,你若不能做主,也不会冒险出使王帐,只为带句话回去。就在这里,须回答我:我要的,中原能给吗?”慈姜容他自己慢慢盘算,自己低下头来,轻轻抚弄身边孩子圆嘟嘟的面庞。
辟邪道:“现在就有的百门火炮,当悉数奉上。”他见慈姜全然没有抬起头来理会的意思,接着道,“战后一年内,若这些火炮有毁损,中原都会按数补齐。”
这几乎是成了事——“有陛下的主张,此计已成了大半。中原万万苍生定感激陛下垂怜。”
慈姜又笑了起来:“中原人与我没有什么相干,我只在意贺里伦人这次大战之后又是多少折损。那些妇孺,失了男人,又当如何营生?”
“百姓营生都有赖土地,从北向南万里,别无二致。”辟邪的几乎透明的指尖又落在地图光滑的丝绢上,在空白处不自觉似的微微轻点着,“贺里伦人若能从北方寒林深处出来,南至现今屈射所占的白里国疆界,水草丰腴,实在是战后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慈姜不以为然道:“白里虽然灭国,但白里人却还没有死绝。屈射战败,屈射人却也不会死绝。正如戎翟人……”她抬起眼睛来望着正百无聊赖的黎灿,“也不会死绝一样。虽然屈射势弱,根基犹在,他族他国要想太平休养几年,也非易事。”
辟邪笑道:“中原兵马届时也不会立时退兵而去,至少也要费上一年继续荡平匈奴余部。”
辟邪摇头道:“自古行军征战,并无必胜之计。但有两件事,贺里伦与中原可以占得先机:敌后奇兵与制敌利器。”
“敌后奇兵就是贺里伦人了。什么是制敌利器?”
辟邪用匈奴话道:“火炮。”
“啊……”慈姜欣慰地吁了口气,“就是阻了那人的火炮。”
“正是的,若非中原天子带着炮阵赶到,夕桑一战,结局又是不一样了。”
“过了努西阿河,中原兵马往前一里,便是军资靡费,这次僵持在此就已经动到朝廷的根本,再花上一年,就算扫清了匈奴人,只怕也是国库耗费殆尽的地步了。”
“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果然想得深远。奴婢也在此求教陛下,此战若能一举击溃屈射,今后草原上,当如何远逐匈奴人,而草原又无群雄纷争之乱?”
慈姜笑道:“此战若胜,中原势盛。草原诸国都当心向往之,求与之结盟。择一友邦予之利器,长久替中原驻守,不是更好?”
“陛下所指的利器是什么?”
“自然是火炮了。”慈姜也不隐讳,道,“既已授我族人使用火炮,贺里伦人也愿意用之,为中原守住北方草原。”
慈姜一直以来平静得如同神的傀儡,此时终于如最虔诚的信徒般迸出狂热的目光。
“早在夕桑一战前,便有万斤精铁运于屈射人身后,就在这个时候,中原已在山里秘密炼制了近百门铁炮。若贺里伦能与中原联盟制敌,则这些火炮,就要仰仗贺里伦的兵马从山中起运、看守、运输到屈射人身后。一旦这些火炮将屈射人后防轰得崩溃,中原兵马正面冲击,胜算就大了。”
“你说的不错。”慈姜道,“上下山阪、出入溪涧、险道倾仄这些事都是我们贺里伦人马最擅长,屈射人亦是弗如。倘若平地遭遇屈射人,我们的弓箭却不及他。只恐那时火炮被他夺去……”
辟邪道:“女王莫要担心弓弩之事,奴婢已命人备下中原最强的弓弩,只盼早日交到贺里伦铁骑手中。而火炮嘛……”他嘴角漾起一个坦诚无辜的笑容,“装备、发火、开炮这些要紧的本事,除了与贺里伦会合的中原兵士,还须贺里伦的战士一样日夜操演,学会纯熟使用,共同制敌,确保不失。因此需要额外划拨至少五百力大聪慧的贺里伦战士,不知陛下可允吗?”
“贺里伦里聪颖可靠的男丁何止千万?若是要,一定挑选好的听候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