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胡
“你应当替我杀了他。”他慢慢道。
谢伦零微笑道:“我是中原人。”
均成恍然大悟似的大笑起来,笑声如日行雪山,依旧朗朗——自大阏氏闼穆阿黛战死之后,阿纳便很少见过父亲的笑容,此刻大单于与谢伦零依旧投契,即便是人分两国,势如水火,仍是至交知己,多少故事一言道尽。“英雄”二字不过坦然。
均成在大笑中蹙起眉来,抚着胸口的伤处叹道:“远仙、远仙。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大单于可知道他是谁吗?”
阿纳看了一眼神色漠然的均成,道:“大单于应是知道的。”
“大单于既与其父惺惺相惜过,后人也当相互珍重,这才是贵重的人品。若其时不能容他战死,就当允他从容自尽,何以用牲畜之刑待他?”谢伦零道,“我听得左屠耆王逼问他的来意,何必多此一举?他来这大营之中,除了我之外,还能寻谁谋划?我已鲜涉屈射朝政,左屠耆王还有什么担忧?”
阿纳道:“此次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当日还走脱了一个人。以他身份之贵重,何以让那人先行逃脱,自己断后?这次来定有事关大局的密谋。若说先生未授以良计,我却很是不信。”
谢伦零笑道:“那人先行走脱有什么奇怪?”
刽子手并不喜欢这件差事,尤其是在库勒莫的怒视之下更不知道应当如何拿捏分寸,听左屠耆王叫了一声“且慢”,忙停住手,仰面等着高台上的消息。
“父王。”阿纳上前道,“这人来到大营中,勾结的究竟是谁,仍未问出,如此就轻易杀了他,恐那奸细日后生出大事端。”
均成的声音仍然虚弱,却带着深深的失望,扶着凉榻叹道:“孩子,他来找谁,你我心知肚明,你用心良苦要留他的性命,他却不会领情的。说什么那奸细不曾找到,不用着急,那人就要来了。”
阿纳举目南望,谢伦零消瘦的身影正利刃般切开人群,缓缓行来。屈射人的王帐中早无此人出入,这两年来他也再非大单于驾前最倚重的谋士,只怕连听到他说话的人也没有几个。然而这满座贵胄,为他于断琴湖一役所救甚多,更加无一不是他的学子,中原学问皆拜他所授。因此人们多有起身致意者,像随他脚步激起的波澜。
他走至台前,望了辟邪一眼,满面痛惜地蹙着眉。
“哦?”阿纳蹙起眉来,“愿闻先生指教。”
“那人是伊次厥的儿子。”谢伦零道。
凉榻上的均成终于微微侧了侧身,向谢伦零招招手。
谢伦零便走入了笼罩着均成的阴影中。
均成此时已然五十三岁,常年征战,风霜却未曾在他面容上留下过多印记,尽管重伤之后迅速老了些,最近稍显清癯,但神情仍如他壮年,湛蓝的双眸宛若天空,其中自有天神在宁静俯视。
“先生。”辟邪从胸膛中挤出声音来,旋即便放弃在剧痛中的挣扎,安心昏死过去。
谢伦零身边的仆人奔来,一把推开刽子手,将辟邪挡在身后。台下诸多人众见谢伦零径直登上台去,都翘首观望。
阿纳待谢伦零向大单于行礼完毕,在一旁拱手施礼:“先生。”
谢伦零望着他,叹了口气道:“左屠耆王,你不认得他是谁吗?”
“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