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
“仍是臣失察,让苟丽忽在眼皮底下做这等动作。好在有奇兵突袭苟丽忽河北大营,匈奴人未成大事,不然臣的罪过万死难赎。”
“你却不必自谦。”皇帝笑道,“这一两日朕听到的都是你们这些言不由衷的谦辞。京营也好,震北军也好,此次能抗住阿纳的偷袭,都是大功劳。都快起来说话。”
他俯身,更亲自挽起了辟邪,见两人都安稳坐下,方接着问:“你疾驰回来密奏,定是有极要紧的事?”
辟邪匍匐在地,战栗道:“奴婢罪该万死。奴婢揣测许久,一直不敢确定。只是看洪定国自到了北方,行事素有主张,又听闻皇上遇袭之日,洪州军中一派整肃,没有半分惊惶,终于敢有个八九分的把握。昨日不敢向洪州军求援,亦是担心洪州人趁乱对皇上不利,倒不如京营死战,待震北军来援。”
他浑身瑟瑟发抖,两臂上的青衣正渐渐渗出暗红的血渍。
皇帝按住额头,让惊怒慢慢平息。“你起来。”他最后长吁了一口气,“朕怒的却未必是你。只是想到被洪州如此算计小觑,朕怒的是自己的无知可笑。”
“奴婢不敢。是奴婢失察,亦是奴婢犹豫不决,不曾禀报。经此一战,细想之下实在是冷汗涔涔。只求皇上开恩,容奴婢在皇上身边服侍报效,待凯旋之后再做处置。”
“处置什么?”皇帝叹息道,“舅父威名远播南北之际,朕还未出生呢。只是这个跟头,可不能栽在这里不起来了。”
“奴婢不清楚。”辟邪道,“军中都是汉人汉臣,不惜自毁长城而得利的,其主恐怕在南边。”
“东王的人?”皇帝脱口而出。
辟邪道:“行銮中人口庞杂,现在一一质询,譬若大海捞针了。奴婢以为尚不到彻查的时机。”
“这也算不上你的罪过。”皇帝道。
“奴婢不当之处,却另有其他。”辟邪道,“纵然内应时机具备,阿纳要得手,却又有一样要紧的关节,便是凤尾滩以东的洪州军。此次阿纳用于偷袭的精锐,是自震北军与洪州军之间的罅隙中突入的。他敢于无视被洪州军夹击之险,孤军深入,其实对洪州的异心了然于胸。洪定国其人,自命不凡刚愎自用,大节上却行事不决。得知阿纳偷袭皇上行銮,必生犹豫,援与不援思量之间,只怕阿纳已然得手。只是,奴婢却觉得,洪定国是绝不会援兵救驾的。”
“皇上圣明。”辟邪叩首道,“这两件大事上,绝不可吃亏。”
“大将军回来了。”小合子在外禀道。
皇帝忙一迭声叫。
姜放大步走了进来,先望了一眼仍在地上跪着的辟邪,向正座的皇帝叩首道:“皇上无恙,臣方有寸土自容。”
“多亏你了。”皇帝道,“震北军到得及时。”
皇帝摇摇头,道:“正如你说,朕是万军之主,有闪失,必殃及全军。凉州一破,洪州首当其冲。行銮被袭,于洪州没有半点好处。”
辟邪喟道:“这本是挟持洪定国北上的缘由。然而……”他望着皇帝道,“奴婢以为,洪王本人就在努西阿河。”
皇帝背上猛然沁出冷汗。
就在自己被袭之际,洪州军正在一侧默然伺机,若阿纳当真得手,此刻在努西阿河畔的洪王便是全军至高无上、毋庸置疑的统帅。生死一线间,这大军、这天下几乎被人轻而易举地夺了。
皇帝森然盯着辟邪的面庞,狰狞如狂,压抑着咆哮的声音,怒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竟敢瞒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