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重珄
这日,中原才算胜了。
洪定国亦是在第五日上回到洪州大营中。因西方震北军与凉州军节节告捷,匈奴人开始向东边洪州军驻扎方向持续涌入。
此处层峦叠嶂,努西阿河转入两纵雪山之间,本身难得的天险,再向东去,便是白原河以东卢芳的地界。
洪州骑兵此次屯兵努西阿河畔,本是为了冷眼旁观战况,并截断匈奴人南下凉、洪两州的通道,但此刻望着滚滚而来的匈奴人,洪定国亦不知自己能不能守住原来尽量少耗洪州子弟的初衷。两难之下,原本已渡河五十里的洪州军竟被匈奴败兵冲击得不住向后退却,已有数拨前锋打发人回来问如何布置兵马。
“怎么?”看到霍炎飞驰而来,皇帝的声音不自觉地发抖,只说了两个字,便口干舌燥,问不出半句话来。
“陈太医正在截去断肠。”霍炎跳下马来,叩头道:“京营总督还对臣说了两句话,还不碍事。”
“这是在哭什么?”皇帝仍在疑惑不解,因此还未动怒。
霍炎在地上又叩了个头,不知从何说起。
然后,就在这刻,欢呼声却如巨石坠入那叫作惶恐的可笑的小小水潭,炸裂般从京营中军传了过来。
陈襄头都未抬,喝道:“你看我此时有空和你废话吗?”
辟邪此时沉声透了口气,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霍炎,竟勉力笑道:“探花爷回禀皇上,奴婢并无性命之忧。已睡了,不得搬动探视。”
“是。”霍炎本还要多说两句话,而辟邪却因这番话已经脱了力,虽未再次昏厥过去,却只得忍住腹部剧痛,微微张着双唇拼力喘气罢了。
霍炎得到的旨意是不分大事小情,一例通报,因此一边呜咽垂泪,一边走出帐去。帐外齐聚的数百京营将士,先听得帐中疾呼,正惶然等着消息,见霍炎泣不成声地走出来,不免大惊失色。贺天庆等人未听到确切死讯,便不禁放声痛哭起来。
如此惊动远处的士卒,只道京营主将不治战死,一瞬间举营恸哭。
霍炎直起身子,同皇帝一起向京营望去,见到的却是风尘仆仆驰来的陆过。
“他竟站起身,走到了帐外。”陆过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霍炎。
夕阳落在京营总督猩红的旗纛之上。翻卷的旗帜之下,双唇浴满太阳神鲜血的少年,因为霞光普照,在此时微有了些颜色,而不似地狱里驰来索命的惨白杀神。
他捧着尚不能闭合的创口,抚着他的一腔柔肠,向满营单膝触地、满面虔诚欢笑的将士微笑。
远方,天子凝注,祥风轻翔。
霍炎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应对。小顺子却奔出帐外,大喝道:“号什么!师傅就算有气,却也被你们吵死了。”
他对着霍炎顿足道:“还不快回御前,这里大声哭起来,惊动了圣上如何是好。”
霍炎见他自有手段惮吓众人,如梦方醒般夺了匹马,驱散众人,赶回行銮。
不料这边大帐恸哭,又见有人飞马向行銮报信,更是叫人确信主帅功成捐躯。京营幸存,实为辟邪一人之功,满营将士都得他恩惠,愈发是哭号震天。
霍炎心中暗叫闯了大祸,未至行銮,便见皇帝已从帐中出来,循着哭声眺望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