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扎
小顺子忙问:“师傅这就要下营了吗?”
辟邪抬起眼睛,看着一地尸骸,道:“这里都是死尸,如何下营?往西二十里,是羌胡人的营地,我们那边扎个堆吧。”
游云谣便命令官号角集结,正在绵延数里遍地尸骸中收拣兵器、处置伤敌的震北军都闻号上马。
皇帝笑道:“你与霍炎甚好,自回銮后,无一日见他打起精神的,可知什么缘故?若不喜欢在朝廷做事,朕大可发他去塞外充军。”
“断无此事!”陆过大惊失色,忙道,“皇上恕罪,断无此事。臣想,霍炎颇有苦衷,他本是寒州世族,孤身上京,母亲妻弟仍留在寒州。先寒州被焚,霍炎正在军中,自始至终,都未曾有暇打听母亲下落。现回了京城,才托臣询问臣兄陆巡,这些天怕是忧心忡忡。”
“啊。”皇帝恍然大悟,惭道,“朕失察。他是忠孝之人,一直在御前效命,不能尽孝,必是难过的。”
“正是。霍炎近日一直在值房住着,日夜候皇上差遣。要说他不愿为朝廷做事,是绝不能够的。”
辟邪看到的皇帝批复,毕竟还是姜放抄出来连夜快马送来的,到他军中时,已是清晨。看到血指印沾在了雪白的纸上,辟邪才发现手上都是未干的血迹。
原先身边常在的成亲王、吉祥、如意、辟邪等一概不见踪影。皇帝北伐回銮的疲惫里更添了些孤独。因此见到陆过时,甚是喜悦,闲聊了几句后,将京营嘉奖的名册交于他。
陆过果然问了:“臣斗胆请教皇上,总督辟邪不在此中是另有封赏么?”
皇帝叹了口气:“现太后、太傅及御史等俱力谏朕不可封赏内臣领兵,只怕开了这个先例后,内臣势力渐大,重蹈前朝覆辙。今翁直劝朕,若不明奖,京营将士恐生不平。朕亦是左右为难。幸现仍在皇后服丧中,诸赏不封,且看如何与他们周旋,过了年吧。”
陆过回想着那白衣沾血,只剩灵魂支持在病榻上的少年,一时清明无惧,禀道:“臣以为总督实则并不在意封赏的。其时潜入匈奴王帐,得了盟约信物,明知被俘便是引颈就戮一条路,仍是护得盟约回到中原大营。臣自各方听说,总督身陷匈奴王帐时,几被当作人牲献祭,左臂就是行刑时被生生砸断,能为皇上豁出性命去的,普天之下大有人在,而知残虐,抵死不屈的,臣扪心自问,自知并不能做到。死士固然可贵,而甘受非人折磨而竟功成的,是不会拿爵禄来衡量忠勇和与天子的同袍之义的。”
皇帝望着他默然半晌:“省之,你一语中的,他现今依旧纵横塞外,心中定视这禁宫如同囹圄,爵禄更胜枷锁。朕心中所想的封赏,比之他所做的都是微尘。只是朕为求自己心中安慰,将能给的,都给了他罢了。”
小顺子忙接过折子,替他净了手。
游云谣道:“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连夜送过来?”
辟邪苦笑道:“皇上在责问奴婢在白原河以北做什么。”
游云谣笑道:“皇上对总督大人固来怜惜,望大人多在大营休养,此时听说还在战地奔波,一定是忧虑的。”
“将军说的不错,不管是什么战绩,令皇上远在京中仍在为奴婢忧虑,都是罪过。”辟邪道,“正腹拟请罪折子呢。”
“总督若听见皇上肺腑之言,一定是感激的。”
“然而省之……”皇帝望着他问,“辟邪他要的是什么呢?”
陆过抽了口冷气,细细想了想,道:“臣着实不知。”
“也罢。”皇帝长叹一声,“他那个人精灵古怪的,也许只是觊觎太后的公主明珠,也未可知。”
陆过哪似吉祥老成,只是张着嘴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