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佳公主
辟邪笑起来:“好。我掏心掏肺地说。”
这折子里自然不能以固辞厚禄开始,辟邪便禀明放匈奴人西去的这件事。白原河西北,按历代先皇之法,远不能及的,均以胡制胡。屈射人浩大了三世君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贺里伦、卢芳等弹丸小国治他残部极是吃力,故才有筑城之大计。而要扶植小国与之争锋,就像贺里伦一般,不免要与他弓矢火炮,利其军备。有点野心的,得了中原这么多好处,翻脸不认人事小,最怕是也动了那制霸草原的念头,岂不是养虎为患?
若能说动屈射人向西而去,两面放下刀戈,放他们自断琴湖向西,经戎翟故土远遁,中原面对的,就是草原上零星小国,便是四五十年的太平。
奏折最后才是那掏心掏肺的话。
姜放道得一声“辛苦”,便见之后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押着牛羊人口,男女老幼上千人缓缓行来。辟邪奇道:“怎么整个端回来了?东边还有一部一族的整个都在的吗?”
“岂止有!”李师道,“还不少,都在深山里窝着。”
辟邪见这些匈奴人身衫褴褛,面色如死,孩童妇女混杂其中,哀哀啼哭,其状甚惨。
李师道:“流落在东边的部族依旧不少,这样困于林中,已死了不少人。若能网开一面放他们西去,于他们于我们不是都很好?朝廷中亦没有说过要斩绝了匈奴人。”
“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辟邪后来见人散了,方对他道,“但大计未定,不要当着那么多人说。况匈奴人,远不是你让他西去,就肯西去的。两国死斗这么多年,他们哪里肯抛个干净,转向西行?”
辟邪苦笑道:“还杀什么?这个病动不得真气,现在就是寻常人一样,甚至不如的。”
姜放道:“权宜之计,待毒拔干净自然就好。”
二月中白原河解冻,天气甚至可以开始称为煦然,一年征战,又始于阳春。辟邪抱病已久,只在大营中与姜放筹谋,三座城池选址已定,钱粮石材也筹算清楚,只待朝廷抵复,便可动工。这日来报游云谣与李师俘虏千余匈奴人,缓缓回程了。
辟邪与姜放都是大喜,亲自在营外迎接。但见游云谣与李师二人率亲随当先驰回,马上抱拳道:“大将军、监军大人。”
姜放很是欣慰他二人没有提那内亲王的头衔,不然又要招惹辟邪的烦恼。
“明白了。是要有人去说。”李师道,“那就是谢大哥了。这些天都不在,定是去往日逐王那里了。”
辟邪被他说得一怔:“竟能想到这一层,你算是长进太多了。”
李师大笑起来。“你呢?”他忽然问道,“怎么升官了之后日日里都是愁眉苦脸的。”
辟邪笑道:“我并不想升官却升了,故而烦恼。”
李师道:“那你定是没有明明白白掏心掏肺地和皇帝说。若说了,他也都肯的。我看他也是个坦荡荡的汉子。”
原是自正月十五日起,辟邪每日一奏,顿首固辞皇帝封赏。皇帝都严厉驳回,待上奏到第十五个折子的时候,按霍炎的描述:皇帝着实是气得笑了,将折子扔在地上对礼部的人说:不要理会他。便拿辟邪每日的折子扔在一边。
礼部、户部便像是皇帝派来存心报复似的,天天来问府邸的选址。礼部侍郎问了句回京是什么仪注,便被辟邪拿住道:“先不说奴婢不敢承受皇上的赏赐,就是真有这么件恩赏,也是说俸禄,哪里扯得上仪注,拿奴婢这样微贱的人去作践满朝公卿,是什么居心?”
倒是成亲王来了一封信,说皇上念的是同袍之义,我却知你救过我兄长的性命,因此是比兄弟还亲的人,回京之后,当好生叙旧。其意甚诚。
如此天天折腾,直到二月中,辟邪已为此精疲力竭。好在震北军中,众人知他不喜,都只称监军大人,只在背后提及,才会心悦诚服地叫声“殿下”。
李师却是不吝这些的。大庭广众下一般地直呼其名,此时咧开嘴大笑:“辟邪,你竟骑得马出来了吗?”众人闻之,无不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