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
“啊……是。”小顺子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塞在吉祥的手里,跺了跺冻僵的脚,一溜烟跑在前面,眼看着在雪地里摔了个跟头。
辟邪在其后笑了起来。
——平静安详得可怕。
“师哥,这毒药只是微尘般的小事。倒是你口中所言的‘挣扎’二字,已耗去了我所有。他们密密织补,已将我束缚作茧,我如何挣脱?”辟邪的笑容悲怆,“师哥,去吧。”
吉祥小心端详辟邪的面色,终欲言又止,起身退了出去。他为辟邪掩上门,同小顺子一起站在雪地里。
“我还没读完书。”小顺子抱怨着,“师傅要责怪的。”
吉祥悯恤地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脸庞:“没事,别处也一样可以念。”
天色阴霾,终日仿佛晨昏不分。吉祥已在水榭边逡巡三日,见小顺子将饭食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终于忍不住上前道:“他这是做什么?一点也不肯沾吗?”
吉祥举目,竟觉得辟邪是在冷酷地微笑着的,他寒意透骨,俯首道:“殿下知道的,奴婢这一系几百年,只侍奉真正的天子,师傅令谢还特地嘱咐奴婢自己看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子,择而事之。”他想了一想,续道,“谢还传谢先生的话与奴婢:殿下如此一心一意的,就很好。知道太多,横生烦恼犹疑。若有碍社稷,必令先帝与颜王不喜。奴婢年少即随侍先帝,今生从未见过更高贵睿智的人,殿下为人肖极了先帝,奴婢若能侍奉,死而无憾。奈何当今却亦是英武有大气度。奴婢也是苦苦煎熬,知道一旦说破,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
“一心一意?”辟邪冷笑着俯下眼睛,“师哥,我是什么?他们在当我是什么?”
“鞘中之剑。先帝、颜王、谢先生,他们当殿下是荡平天下的利剑。”吉祥一字字地道。
辟邪将手指放入窗下的雪光里,指尖中已无血色,清寒稀薄的光芒透体而过。“我还以为我是有血有肉的……”
“殿下。”吉祥匍匐上前,不敢触及辟邪身躯,只轻轻拽住辟邪袍角,低声哀求道,“殿下既知道自己有血有肉,就当爱惜自己。”
“不是不肯沾。是顾不上。”小顺子道,“这几日天天在读书,一屋子都是,我劝他吃喝,他答应一声,便不再理会。连觉也没睡过。慈宁宫洪姑姑也惊动了,打发人来问。皇上那儿知道这里有异,必要着人来看,更是麻烦。”
“那里我支应着。”吉祥只觉心神俱疲,不停地揉着眉心。
这日夜色一样落得早,两人在黑暗里悄悄商议,却见屋内的灯光照亮对方脸上忧虑的神色,都是微惊。
门静悄悄地开了,辟邪发髻衣冠整齐,披着斗篷,立于门前。
“我去慈宁宫。”辟邪道,“小顺子前去通报。”
“住口。”辟邪冷峻地呵斥道。
吉祥顿首:“奴婢不能从命。殿下的心思,奴婢看得明白,就想用尽最后的毒药,便舍身去了。殿下的血肉,是先帝所赐,社稷所托,不是殿下能枉然弃之的。”
他仰面,辟邪冰冷眼睛正贯彻他的心肺。
“你以为你懂得我?”
“是,奴婢懂得的。只要是先帝之子,颜王之子,岂甘受异族要挟?然而,颜王就戮之前,对殿下说过:立时就死了,反倒是件好事,如果一旦选择活下去,就当努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