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树安
“不会。”陆过回想起的,就是辟邪清淡无欲的气度,他与辟邪交好数年,从未见过辟邪吃穿用度中有一点点的出格,“他要这些钱无用啊。哦……”他忽想起当年自己白羊征马之际,辟邪说过的一句话:“这十几万银子未必就难倒我了。”
若那些银钱是用在这等大事上的话,深思下去,岂非更是可怖?
陆巡又道:“你之前对我说,疑他在草原里杀了凉王座下大将赤胡。都是同仇敌忾的良将,何以莫名在外下了毒手?所谓‘九殿下’之称,每每细究下去都是股战而栗。若他有瞒着圣上朝廷的机密,不得不将赤胡灭口,那岂不是在欺君谋逆这等大罪上去了?你与他走得近,今后如何脱身?”
“当真受教了。”陆过道。
他以这些话转述给陆巡听,陆巡道:“那不就是寒江承运局的吴十六吗?我说杜闵起兵之后,寒江承运局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在海外、巢州都各有部署,若以一个江湖帮派来看,岂不可怖?”
“兄长是什么意思?”
陆巡踌躇一瞬,道:“内亲王的权柄在朝在野也太大了些。”
陆过不禁一怔。
陆过已不愿再看新科进士们惶惶认罪的样子,抽了个空自向清象宫去。
天气正是暖洋洋不能着力的时候,水榭上已经窗门敞开,辟邪正拿着折子和一个内臣在内核对着什么,声音压得甚低。抬头隔着水看到了陆过,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是不住交代了好些话,那内臣诺诺应命,将折子等一并收了,又挥手招来四五个小监,将地上两个硕大的箱子一并抬了出去。
辟邪方起身到桥边,请陆过入内。
“皇上将离都增设码头、开掘运河的事交给殿下办理,殿下必是政务繁忙。”
辟邪笑道:“如今回皇上身边办事,又有太后宠爱,旁人见了,不免到处向宫外说,溜须的人也就多了起来。竟是些扯不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金钱,每日打发更是烦恼。”
陆巡道:“紫南门侍卫杀人,事情可大可小。胡动月是跟随皇帝北上立过功的,遭人挑衅便杀人,固然是大罪,但这事关系到三年前同一科武进士的体面,化小处置,最是妥当。皇上却偏要刑部公议,其意自深。”
“什么叫作体面?”陆过蹙眉不解,“愿闻兄长的高见。”
陆巡叹道:“你我累官至此,今后青史之上,必要落得一笔。唯你这个武状元的出身,竟是从一个小太监口中出来的,况这个小太监现在正成大气候,他日若有些异心,史书之上,岂可没有阉宦乱国的盖棺定论?你的出身却偏要和这些事拴在一处,就不说将来怎么定论,现今就有御前侍卫为他举刀杀人,几年后阉党这个帽子会不会戴到你的头上呢?”
陆过倒吸一口冷气,细想之下,却觉得匪夷所思,道:“兄长且看他平日行事,且看他沙场武勇,我竟没有看出一点儿的私心来。朝廷里有这样的人在,是大幸啊。”
“私心要说没有,也难讲得很。我户部同科前几日说他候补台州的知府,出的两个缺上个月放给了他人,有称那两人重金行贿的就是内亲王呢。再加运河开挖,里面白银数十数百万,流向暧昧。”
陆过便问:“末将在外,听说太后认殿下做了义子的……”
“却绝无此事。”辟邪摇手笑了起来,“奴婢什么人,就这么听听想想,也是要折寿的。”他请陆过落座,又道,“奴婢请陆兄来问的就是寒刀这件事。昨日拿在手上试了试,非但步下十分好用,因其刃长,让我想到一个人常用的长枪,枪法中有剑意,剑法中大开大合,又印证枪法。这寒刀,倒很适合马上用。因此想问寒州锻造的工匠,若能造得一批,发震北军用,且试试是否合用呢?”
陆过知他所指的人就是黎灿,心中也是伤感,叹了口气,道:“殿下还念着北方的事?”
“怎么能不念呢?”辟邪长叹了一声,“这时候怕积雪未消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震北军的近况,便转到踞州的军务上。辟邪道:“踞州兵马本不擅攻,贸然出击而痛失两城,是可以预料的事。反过来说,毕竟这两座城池,杜闵也不舍得放弃,已填了万把兵马驻守,黑州自然空虚。状元爷的兄长本是寒州总兵,倒不如自寒州攻他黑州本地。且不妨告诉令兄,有个老相识便要从海上回来了,他若能以海路夹攻黑州,就如之前我们要杜斓威慑黑州一般,杜闵自然首尾不顾,踞州之困定能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