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霍燎原
辟邪微微一笑:“同是为皇上办事,今后仰仗探花郎的地方还多着呢,多保重。”
霍炎只觉这两个年龄都大自己一倍的“书童”言语无趣、面目可憎,殊不愿搭理他们,无奈是母亲特地选的老家人,名曰侍读,倒不如说是监视更为恰当,怕他们日后在母亲面前胡言乱语,便不敢造次,讪讪然回到舱里,笑道:“早知道你们这么啰唆,就带别人出来了。”
庆熹十一年初春二月,霍炎启程赶赴京城会试,虽然天气还有些微寒,江面上的风也大,但毕竟是他自去年九月以来第一次出门,心中欢畅雀跃,奔至船头眺望两岸景色,任劲风吹得衣袍猎猎作舞。舱中两个书童怕冷,大声道:“少爷,快进来,外面风大冻着了,我们可没法向太太交代。”
霍炎心头一热,点头道:“是,公公说得是。”
霍炎又多喝了几杯,醺醺然领着小厮回家,刚拐到一条僻静小路,黑夜里前后闯出几条彪形大汉,不由分说,用一条麻袋对准霍炎当头罩下,背在肩上就跑。小厮大惊失色,追了几步,被人一脚踢倒,待爬起身来,强盗早已不见踪影,只得奔回家报信。
辟邪笑道:“这就好。奴婢回去晚了怕皇上怪罪,这就向王爷告辞,探花在此稍等。”
原是去年八月十五,霍炎早早交卷出场,心下得意,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酒庆贺,席间论起东江县的知名才子高并,时运不济,竟在长虹桥死于非命,不然此次定会金榜题名,何等风光。霍炎与高并有一面之交,也喜他才华出众、为人清高,更恨董里州这个贪官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却造了一座烂桥害死人。当时霍家也因造桥修路是积善行德的好事,捐了无数的银子,想不到全落在贪官们的私囊里。霍炎酒壮肝胆,将一篇声讨董里州的文章一挥而就,命人贴在州府衙门前。待到各地生员陆续出场,纷纷向这里过来,众人年轻气盛,越说越是义愤填膺,当下决议明天在贡院门前集合,去布政使司衙门前讨个公道。
霍炎突然问:“公公,你可认识吴十六?”
辟邪淡淡笑道:“皇上现在年轻,做事不太顾小节,现在为了宠你一个,将你的家事变作了国事,开了这个先河,将来管不住其他人效仿,自然心中懊恼,必拿你是问,于霍探花的前程实是大碍。是以奴婢拦住,霍探花可别怪奴婢多事。”
这里面少不了的就是吴十六,霍炎悄悄对吴十六道:“吴大老板,这次多蒙你相救,我可很承你的情哪。”
“公公!”霍炎冷汗浃背,道,“我也想让成亲王禀明皇上收回成命,现在有公公替我在圣上面前讲明,免去许多周折,霍炎十分感激。”
霍炎刚觉此言蹊跷,霍母已命人一顿板子劈头盖脸打了下来。从此之后霍炎便再不见天日,日日被霍母锁在房内读书。不久又传来朝廷派人下来撤查董里州,缉拿闹事学生,霍炎心道那篇可称得上是罪魁祸首的文章是自己写就,无论如何,这次再无侥幸,就在家等着官差上门索拿。谁知好朋友捎来消息道:“霍兄那篇文章原来收在布政使司,那个钦差自然会问起,董里州便命人取来,想不到翻遍整个布政使司也找不到这件要紧的证物,霍兄命不当绝,必有后福。”果然一个月之后寒州风平浪静,董里州既已抄家拘禁,钦差又重阅这次乡试的卷子,凡是领头闹事的学生一概撤去功名,再取一百名举人。霍炎文章既好,又没有参与闹事,取中第一名解元,霍家顿时欢天喜地,摆宴请客。
辟邪道:“你不必谢我,都是当今皇恩浩荡,皇上免去紫眸贱籍的旨意已在成亲王处,王爷自会找人办理,还有一件只怕探花为难。”辟邪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霍炎道,“令堂原本不赞成这门婚事,又在千里之外,探花在京中哪有银两赎紫眸出来。这里是三千两,探花拿去替紫眸赎身,在京中购置产业,早结良缘,不要辜负皇上美意。”
霍炎生怕他们后面更是滔滔不绝,打住他们的话头,道:“是是是,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心里知道,去年的祸是闯大了,现在全家见了他,犹如惊弓之鸟,若非要他上京谋取功名,只怕霍母仍不肯放他出门。
辟邪回头道:“吴十六?见过两面,怎么?”
霍祥也道:“这可怪不到我们,就是少爷太爱惹祸,太太才让我们跟出来的。”
霍炎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公公今后有何驱策,只管对霍某明言。”
霍瑞在家资格甚老,知道霍炎性子随和,笑道:“少爷说这话真是罪过。我们老哥儿俩在家现成管家不做,跟着少爷出来,倒落下埋怨了。”
回到家中,霍母自然对吴十六千恩万谢,搂着霍炎痛哭一场,突然恨声道:“小畜生,让你在外惹祸,如今闹事的学生都受通缉,若不给你教训,今后霍家一定被你败光了。”
“这万万不可。”霍炎想也不想,道。
那却是个熟人,正是寒江承运局的大老板吴十六,见了他笑道:“霍家太太要我救你回去,那些强盗已经跑了,还不随我快快走?”
“想必探花嫌弃,”辟邪叹了口气,“这些银两对奴婢来说是意外之财,不算什么,紫眸姑娘苦等你两年,探花现在急用,何必拘于小节?咱们性情中人,还在乎这个?”
霍炎原以为这伙强人不过是绑匪,过一天自会有家人送银子来赎人,不料这一关就是半个月。虽说这些人没有十分为难于他,一样有酒肉吃喝,只是将他锁在船里,但丝毫没有放他的意思。霍炎料想家中现在只怕已是天翻地覆,母亲定是心忧如焚,偏是他性格刚硬,不肯说出一句讨饶的话来。这一天船外一阵厮杀之声,不多时有人打开舱板,低头钻进来道:“霍公子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