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象亲王
也许连生而为奴者亦是不如的——辟邪清净了几日的脑中又在“嗡嗡”作响——他这刻,连自己是否曾经活过,都不知道。他望着皇帝冷酷的怒色,一时有些怔住了。
“奴婢也虚长一岁,这次回来,再不敢胡闹了。”如意道,“这回苗使行刺,都是奴婢失察的罪过,还须皇上降罪。”
皇帝见他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只想到他在外如此横行,以刘远所奏,若他心怀不轨存心复仇的话,欺瞒的事情更是不堪了,自己一腔信任怜惜换来的只是他的骄横欺诈,不禁愈说愈怒。“杀尽最后一人才罢休?你这是在向朕炫耀你有生杀的权柄吗?怎么会有你这等恃功专恣、横暴嗜杀的奴才!”
皇帝不由得也叹了口气:“朕很好。现见了面,才觉得很是想你在身边胡闹的日子。”
“辟邪。”皇帝颤着声音,道,“你抬起头。”
如意心有余悸,道:“苗人的毒可厉害。奴婢在山里被困,也曾中了一招。辟邪身中一箭,高热了十数日……”
冬海般沉寂的目中没有丝毫波澜,如杀神隔着地狱静看芸芸人世。
霍炎道:“臣就在左侧,那苗王副使扬了扬手臂,就是一道白烟,辟邪转身挡在身前,右手向那道白烟指了指,那白烟竟疾射了回去,那使者躲闪不及,被白烟罩在脸上,他之后就捂住双目,满地打滚,不刻脸上都是脓水血水直流。”
“你还有心吗?是什么掏了你的心去了?”皇帝问,“你这样,算什么人?”
竟直言不讳地认了——皇帝依旧是不可置信,浑身发抖又再问了一遍:“朕问你一遍,是不是古斯琦为了他的私怨蛊惑了你,还是有人胁迫相逼?”
过了穿堂,正想嘻嘻哈哈笑两句这后殿的体面奢华,却见小顺子迎上来,冲着如意摇头,手指掩在嘴唇上,悄悄掀开东暖阁的帘子。
“并没有。”辟邪平静地道。
“是。”如意不敢再在御前勾起皇帝诸多质问,忙又一通悔罪不迭,方退向后殿去了。
“是他们曲解了你的军令,背着你胡乱杀的人?”
“辟邪都已然说了,那不是古斯琦的人,同你一般,古斯琦都有失察之罪,没有主使的大逆,现只是怎么计较的事,由朝廷里去议。可笑的是,朕都没看见究竟是谁行刺的。”皇帝苦笑,“辟邪领命下去一个个将苗使扶起,突然问了句,‘你不是红苗人’,然后挡在朕前面,之后就乱了。”他感慨道,“殿上这些侍卫,最终能以身躯替朕挡住的,还是他。”
辟邪脸上终于有了些迷茫与困惑,回道:“皇上这么问,奴婢亦不明白了,奴婢算什么人……”
如意心中一寒,忙道:“必是因为都罗汉覆灭,有诈降的部族舍命前来行刺皇上,若皇上责罚古斯琦,苗地这时节定要四分五裂。”
“不明白?”皇帝因他的反诘不住冷笑,“你既口称奴婢,就当知道自己原是这世上最最微贱的人,何以竟妄想自己有权柄能处置这些人的生死?他们没有一个生而为奴,哪条性命不比你的尊贵?”
他真心诚意地跪地请罪,皇帝望着,最后道:“少不得罚你的时候。白呼儿最后号叫,朕还记得,说‘这是都罗汉的人来报仇的,与苗王无干,内亲王都知道的’,是什么意思?”
“朕这么说过?”皇帝有些恍惚地回忆着,“他现在就在后殿值房住,你去看看,回来就不见他的人了。古斯琦与你的失察之罪,都是要议的,不在这一时。”
“亦不是。”辟邪回道,“是奴婢亲站在悬崖边上,见他们一个一个将白苗人推下崖去。见杀尽了最后一人,才罢休。”
如意打了个寒噤,先耍赖道:“都是皇上说,辟邪再少了根头发,都要奴婢的命,奴婢着实不敢。”
他口吻清淡,如诉宫中寻常起居之事。皇帝倒抽了口冷气,瞠目结舌。
皇帝沉下脸来;“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辟邪又说伤了,又说没伤的,也是语焉不详,怎么没见你有一封军报来回?还有什么不让朕知道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