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
“我比他差在哪里,你又哪点看不上我?”
廷议第一要务便是收拾洪州残局,众臣不明皇帝真意,都小心翼翼地回避了辟邪。洪州府城六,县城四十余,是否由朝廷新派官员接管,便问到吏部尚书刘远处。刘远却十分心不在焉,廷议便草草了事。成亲王看在眼中,心中疑惑顿生。散朝出来,依例还是吉祥引导,成亲王走出殿外,吉祥亦步亦趋,靠近来轻轻拉了拉成亲王的衣袖。
辟邪怜悯地望着成亲王握拳咆哮,待耳中轰鸣渐去,方泰然道:“往社稷庙堂说,王爷不甘人下,情愿以半壁江山拱手让与杜家;更使郭亮勾结外敌,假屈射手弑君。置一己私欲于祖宗基业之上,不忠不孝。私淫臣妾,杀人灭口,陷害肱股之臣,亦是置一己私欲于朝廷礼法之上,不仁不义。凡事都有因果,王爷未登大宝,难道不是因为年少时游历上江遇刺,竟将洪王次子推出来假称皇子替死?洪王次子不过九岁,尚能英勇血战沉河而死,王爷却懦弱不能自持。此事是内宫不宣之密,连前来搭救的姜放都不知底细,先帝仍震怒下诏,说了王爷诸多不是,绝不能登上帝位。若非如此,洪王岂会对王爷继承大统深恶痛绝?要说先帝好色误国也好,太后睚眦必报也好,都不致今日的地步,只因王爷自私怯懦,才得此恶果吧。”
“刘远。”皇帝已经沉下脸来。“就秘密解进宫来,朕问完话再说。朝廷中必要不动声色,两位爱卿谨记。”他转身出了水榭,向吉祥道,“叫廷议。”
“我至今日这个地步,有先帝之过、母后之错,不妨说天命注定,自怨自艾什么?倒是当真在宝座上,有王爷这样的兄长在侧,不啻芒刺在背,又哪有惺惺相惜之交呢?”
成亲王回府路上一路胡思乱想。花园、书房到处踱步,依旧不能静下心来。赵师爷惴惴看着,也被他厌烦,打发出去。
“你与皇帝不同。我爱你的品格,膺服你的智慧,绝无二心的。”
吉祥低声道:“请王爷在府上稍候。”便躬身退去。
辟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万分疲累,不愿多做纠缠,笑道:“王爷若当我是真命天子,就当我已传了帝位与嗣皇帝靖仁吧。”
“非也。”成亲王断然道,“你道我觊觎大位,是为了私心?你错疑了我。”
那青年却走上前来,道:“我对王爷没有恶意。只是近日刚到京师,人生地不熟地,想先来给王爷请安。”
辟邪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之上,叹道:“王爷,匍匐贱役足下,斯文扫地;又巧言令色,诸多狡辩,是想辱我蒙昧不察吗?”
成亲王向后退了几步,却还没有想清楚是不是应当叫人。
他的指尖冰冷刺骨,成亲王不由得一个寒噤。“我怎么敢呢?”
吉祥已摇了摇头。成亲王忙收住语声。
成亲王瞬间沉下脸跳了起来,额上青筋暴露,切齿道:“为什么他就可以,我却不行。”
成亲王倒抽了口冷气,才发现自己是这里知道得最少的人。“怎么……”
辟邪叹道:“当今识人爱人,用之不疑。以我这般恣意妄为,他竟到了这时才想到除我,你固可以说他愚钝,但我却佩服他胸襟磊落,却又行事决绝。”
成亲王便放缓脚步,吉祥见再无人注目,在成亲王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成亲王骇然扭过身去,却见一个青年,眉目异常清澈,却带着迷迷蒙蒙的神情,似乎在疑惑自己走错了地方。
“我身为宫奴,却一样为社稷殚精竭虑,倾尽所有;也竟先帝、颜王之志,北灭匈奴,裁撤三藩。这帝位与我,从来可有可无。”
“王爷。”身后有人轻轻地道,却非吉祥的声音。
成亲王道:“可殿下做完这些大事就将深陷囹圄,身负谋逆大罪,怎能叫作可有可无?”
他站在廊下,见园中风云忽变,一时大雨倾落,不由得用雨声掩盖着自己粗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