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王

“叫人进来吧。”段秉对马坚道，“替先王装殓要紧。”

率上千锦衣亲贵少年翠岭间飞骑而过，轻抚着臂上雕鹏羽翎，云端俯瞰黑白分明、安详灵秀的大理城，那样无忧无虑的君王就如被时光洗去了魂魄——宋别只觉这一剑画蛇添足，自己少年时崇仰的太子殿下，青年时礼尊的王上君主，早在王宫深锁的惶恐不安中耗尽气血，只剩干枯蛇蜕般的躯壳罢了。

先大理王段希安然躺于榻上，双目紧闭，双手交叠于胸前，看来并无伤痕。宰辅二人在榻前叩头，看过段希遗体，都是大松了一口气。

宋别上前道：“且慢。路不能这等走法。”

“先王遗容未受损毁，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随从手持肃海神枪，一路尽量走得威风凛凛，此刻也扭过身子，对宋别点头催行。

“先王少年时安乐自在，从未吃过什么苦，”段秉望着段希面容，道，“至壮年逢国难，从此再无片刻逍遥快乐的日子，做儿子的看来，先王这些年来只是在王宫中受罪……”

静远宫内却是死寂，入内来的人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空落落四周回声，更像是走在墓室的甬道里。宫内四处的房门已被搜检的士卒打开，内臣宫女床上的帐子也被撩起来，望去都是衣衫不整的死尸。静远殿门前值夜的八个太监看来是被人瞬间毒毙，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宋别掠上前去，展臂将来箭卷入袖中，低声喝道：“快走。”

宰辅二人浑身乱抖，掩面不敢再看，只是一迭声地道：“好狠毒的刺客！天良泯绝，更有什么是他们不堪做的。”

“有刺客！”对面宫室顶端，一人持弓，呼声中又射了一箭，直取古斯琦面门。

这话说到了段秉的心事，只觉此处恻恻阴风，帏幄之后，更似有利刃无声无息，就将蛇信般吐出。

“先生跟紧了，王宫里走岔了，只怕出不去呢。”古斯琦回头对宋别道。

这些话确是他的真心实意，想到段希一生战战兢兢维持残局，到晚年国力稍有起色，却又看着祸起萧墙，儿子自相荼毒，最后不免还是由储君遣人刺杀，段秉觉得父王这样的王位，着实坐得不值。

暴雨却不持久，清凉微风中飘送的只是细密的雨丝，古斯琦与他的随从都是一身汉人短装扮，在前引路，因穿不惯靴子，只得在宫室湿滑的瓦上踉跄。宋别身法却比他们快，因而有暇抬袖擦了擦沾在脸上的雨水。

“如今先王走得似乎平静，儿子心里不知是喜是悲……”他仿佛担心被人察觉自己真的悲从中来似的，慌忙摸出手帕默默拭泪。

“走吧。”宋别一声叹息。

古斯琦话音未落，便有一支钢尖强箭打在他脚下的瓦上。

段秉打了个寒噤，四处环顾，问道：“先王……”

“啪！”

“寝殿中。”马坚低声道。

“为何？”古斯琦问道，“太子爷关照，这里门前守卫松弛，方便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