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王

“是。”

“我说一件事与王上听，只怕王上便会后悔。”宋别叹了口气道，“那时噩耗传入军中，我羞愤交加，只盼一死了之，若非明珠还在宫中，我那时便自行了断，怎会苟活到今日，给王上惹出这许多麻烦？”

“中原人为什么要刺杀先王？”

马坚推开门，让段秉进屋。虽下过雨，无论如何还是夏天，阴暗的房里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道，门一开，便扑面而来。段秉摇了摇头，像是要驱散脸上黏糊糊的感觉。

宋别想了想，闪电的光芒下展唇微笑：“我试过两次，却不觉得甚痛。”

马坚掀开蒙在尸首上的白布，段秉看了一眼，便长长松了口气。

宋别道：“王上少安毋躁。此剑名雕雪，薄如蝉翼，若我的剑法够快，王上身上连伤口也不会留下。”段希惊恐万状，望着宋别问道：“死……痛不痛……”

“你做得很好，”段秉微笑道，“这便可以叫刑部仵作进来。”

宫中此时起便忙着赶制分发孝服，更换陈设帷幕，待召群臣入内，拟定治丧的大臣名单，以及行礼发丧日期等等，已然天色大亮。群臣都劝段秉稍歇。

宋别收了剑，替段希合上眼睛，从他花白却浓密的眉间，还依稀可以追想这位大理王俊雅无匹、骑射皆精的年少时代。

段秉执意不肯，由群臣多次劝说，才道：“也好，这一日各部定都忙得足不沾尘，大家都且回去稍作休息，午后在静远殿候旨。”

古斯琦在殿门口轻声唤道。

他回头向着马坚使了眼色，马坚自然会意，等众人退出，上前压低声音对段秉道：“王上要看刺客的尸首？”

段希见他手中透明的长剑又行高举，知道死期已近，雨声中拼尽全力大叫救命。

到下午，刑部仵作回禀道，身亡的刺客确实中箭身亡，从衣着款式质地看，是中原人，不过刺客面目已毁，早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宋别笑道：“你厚颜无耻，大理历代君主中，无出其右者；论到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你却及不上段秉一分。江山代有新人出，王上大可放心去了。”

段秉暗道一声“蠢材蠢材”，面上却故作惊讶，道：“中原人？”

段希一瞬错愕，旋即苦笑道：“如你所说，果然后悔莫及。”

“先生……”

“正是。”

又是电掣，明丽如同天光普照，段希瞪着双目，却无从分辨夹杂在其中的剑光。这一年大理王段希五十五岁，于暴雨惊雷中无声无息驾崩，身边陪伴的，只是三十五年前的东宫侍读一人而已。

段秉唯今只剩这一件事放心不下，顾不得休息，独自跟随马坚悄悄行至王宫西边偏僻院落。守门的皆是马坚的亲兵，见嗣国王与马坚远远来了，当即回避。

“那就好、那就好……”段希望向殿顶的藻井，喃喃自语，浑身战抖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