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画像
只因为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庶民。
就在她要被拖过门槛时,手腕蓦然一紧,她抬起头,就见陈玄景捉住了她的手腕。
闵学录大叫:“陈玄景,你不要犯糊涂,这是干什么?!”
“松开。”陈玄景低低地喝令卫军,卫军不敢跟他作对,松开了手。梁令瓒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手腕传来,将她从地上拉起,这一瞬身轻欲举,她没有用一丝力气,就站在了陈玄景身边。
这个天真的蠢货。
上与下,有阶层之分,这是国子监的根本,也是整个国家的根本。
以下犯上,国子监绝对不会容忍。
卫军上前,待要把梁令瓒拖下去,梁令瓒背脊用力气挺直背,昂起头,望向主宰着国子监的一群人,眸子澄澈明亮,毫不避让:“请给我纸笔,我可以把他的脸画出来!”
周司丞冷笑:“画像与真人终有差别,岂能作数!庶人就是不知礼,给我拖下去!”
陈玄景慢慢转过头,盯着她,一字字问:“请问梁兄,我撒什么谎了?”
梁令瓒朗声道:“其实昨天托我还书的人并不是源重叶,而是另有其人。那人才是真正窃书的人,也是故意陷害我的人,请祭酒大人明察。”
源重叶也在厅外人群里,和宋其明虽然没站在一块儿,却是情发一心,同是跌足长叹,并同时产生一个冲动——冲进去掐住梁令瓒的脖子,让她那张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事情已经遮掩过去了,还翻出来干什么?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南宫说重新坐下:“事情如何,你且说来。”
卫军人高马大,梁令瓒哪里挣得过,被卫军拖得一路往外,大声道:“庶民出身又如何?整个大唐有五千万人,至少四千万都是庶民!天子给养,官员俸禄,哪一样不是出自庶民?!我是庶民,可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而那阴险、卑鄙又毒辣的小人,无冤无仇却陷害他人,就是国子监要教的国之重器吗?!倘若这样的人真成了国之重器,大唐哪里还有未来可言!”
厅堂宽广,阳光只能照进来一截,梁令瓒被拖进那一截阳光里,陈玄景忽然间觉得这阳光异常明亮,明亮到刺眼的地步,仿佛神将雪光、月光、日光与电光以及世上一切能搜罗到的光,全绞合在一起,形成此时的阳光,照进他的神魂,神魂几乎要昂首发出一声高叫,分不清这是痛苦还是甘美。
梁令瓒声音喊到发哑,却终是被拖出了厅门,背脊狠狠撞上门槛,眼眶里撞出一滴泪,咬牙忍住。
她的胸膛居然起伏,心中明明有无限的力量,可肉身是这样无力,任人摆布。她终于明白了入学那天李成杰告诉她的话,这就是庶民和贵胄的差别。
厅上,厅下,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听进她的话。
梁令瓒口齿清楚,把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陈兄和源兄都知道我被陷害,为免我被错罚,所以替我隐瞒。但如果我真这样就算了,那个人下次还会出现,也许是害我,也许是害别人,这样的人,国子监才真正留不得!”
周司丞冷着脸道:“你连他的名姓都说不上来,更知道他是哪个馆的生徒,就凭一张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确实不是知道他是谁,但能进太学馆藏书楼的,必定是太学生,而且,我记得他的脸,只要让我见到他,一定认得出来!”
“荒唐!”周司丞怒,“太学生皆是簪缨世族之后,未来之国家重器,无凭无据,岂容你一个庶民出身的算学馆生徒随意指认?!来人,给我把这逆徒拖下去!”
陈玄景看着梁令瓒,眼神已经从着恼转为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