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上殿
现在,她亲手将这个噩梦唤醒了。
他哭得哀哀欲绝,好像被欺负惨了似的,梁令瓒一肚子恶心:“陛下!臣所说句句属实!至于是否确有其事,陛下只要命刑部立案审查,一查便知——”
“住口!”
她的话被一声怒吼打断,皇帝的手重重拍在龙椅上,这是皇帝自即位以来少有的震怒,殿下顿时跪下一大片,连宋璟都不例外。
梁令瓒愣了愣才知道跪下,心陡然往下一沉。
南宫说兀自伏地流泪,极尽忏悔之意,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梁令瓒已经猜到他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陛下!”南宫说出列,跪下,磕头,“臣有罪,臣有罪!此人是臣的下属,臣竟不知她有意欺君!臣罪该万死!”
“陛下,臣女扮男装,实属不得已而为之。真正有意欺君的是南宫说。”梁令瓒抬起头,笔直望向南宫说,“你不知道我是女人?呵!是谁用这点要挟我为他造浑仪,还指使儿子意图玷污我,以便把我变成南宫家人,然后一辈子供你驱策?!”
南宫说脸色发白:“你胡说些什么?你连陛下也敢瞒骗,我如何知道你的身份?”
“你怕了。”梁令瓒从他苍白的脸色底下读出了仓惶,痛快得大笑起来,“你害怕了南宫说,你拘禁我,利用我,全仗着握住了我这个把柄,可是现在不管用了,我就算是死在这座大殿里,也要让天下人认清你的真面目!”
她向着皇帝道:“陛下,不论您怎么处罚臣,臣都绝无二话。但臣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的就是向您揭穿这个装了二十多年的伪君子!长安四年,他借口回乡养病,化身为术士李鸿泰,唆使张昌宗谋反,拖整个太史局下水,结果太史局全军覆没,只剩他一人硕果仅存,独吞《九执历》;开元十年,他暗中勾结郭公公破坏资料,故意拖延新历进程;开元十一年,他下毒害死义女幸珠,嫁祸陈玄景,以此来逼臣为他造水运浑天仪;开元十二年他指使外甥崔子皓让一行大师久服酒萸肉,致令一行大师因桔梗酒而圆寂。”
他成功了。所有的示弱都是故意。他越弱,就越显得她强,而她越强,就越容易让皇帝想起那个不愿想起的人。
那个人是李唐皇室子弟最大的恐惧,是皇帝前半段人生中不散的阴影,那个人像死神一般狩猎着他们这些李姓王孙,而他们就像猎物般惊惶难安,不可终日。
那个人是他的至亲,也是他的死敌。
那个人就是皇帝的祖母,武氏。
女子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上,是皇帝的噩梦。
师父的死是插在她心头的刀,时至今日,略碰一碰,她的心犹在滴血,她咬牙忍住涌到了眼眶的酸胀,不能哭,不许哭,她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哭!她昂起头,一字字道:“于是《大衍历》的功劳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又献上了浑天仪,陛下您给他加官进爵,却不知道他披着这样一张道貌岸然的人皮,骨子里全是禽兽不如!”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她每说一句,南宫说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重重叩头,叩得额头一片鲜红,“臣忠心耿耿,全无此事!她无凭无据,全是胡言啊陛下!”
“我是胡言?!”梁令瓒冷笑,一把将他拖起来,南宫说身形高瘦,长出她许多,此时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地,给她一拖便拖了进来,扯到原先那台浑天仪面前,梁令瓒指着浑仪,“好!我问你,这两环如何能锲和在一起?二十八宿如何运行周天?为什么水流是这般大小才合适?你要怎样测定日升日落的时间?!”
宋璟道:“陛下,梁令瓒造第一台浑天仪时,便已经向老臣提起过此事。老臣特意去将作局查看过,第一台浑天仪铸造功成,南宫大人只去过将作局一次,而梁令瓒却是日日都在其间,费时五月方成。这第二台浑天仪的铸造,是梁令瓒拜托老臣和将作局打过招呼,对外瞒下了消息,不然,这精准报时的功劳,只怕要又落在南宫大人手里了。”
“臣……臣错了……臣有愧……”南宫说眼见如此,顿时涕泪纵横,“浑天仪确实是梁令瓒出力较多,但臣早说过要带她一起面圣,她却再三推拒,只说自己不便。臣也是有一时贪心,便不再强求。今日臣才知道她所谓不便,乃是怕陛下揭破她的身份!臣千错万错,错在一念贪心。可其余种种罪名,臣实在不敢领受!臣一生古板老实,打死也做不出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