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如

那人没有披甲，而是穿一身淡绿色官服，头戴官帽，但天气炎热，他又是一路急奔，衣服也乱了，帽子也歪了，更兼满头是汗，口里“哎哟”个不停，由两名骑士扶下马，走一步，叫唤一声，待走到一行面前，简直像是要躺到地上去。

梁令瓒震动地看着师父，相识以来，师父从来没有以这样激动的口气说过话。

一行微笑，合什一礼：“瞿昙佛友，别来无恙。”

不空差点给她气死。

她这番小人白做了，陈玄景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可是大师您想过吗？自汉以降六百年，为什么没有再出第二个张衡？为什么所有人都醉心于占星，而不去挖掘宇宙间更多的秘密？”

前面的一行和金刚智不知道这段公案，正在方丈的接引下，举步欲进大门，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梁令瓒靠近师父身边，半边眉毛高高扬起，就差没有用鼻子出气。

梁令瓒回过头，就见十来匹马奔驰而来。马极高大，覆着金色面甲，额前勒着红缨，精神得不得了，马背上的骑士穿金色铠甲 ，阳光在上面照出一片耀目的光，如天神一般让人难以直视。

她吃得正投入，不空低声道：“扔了！”

一行依然不语。

梁令瓒讶异地看着不空，不空的涨得通红，仿佛她做张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玷污了佛门清净地，“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行大师总是纵着你，但这里是佛门圣地，我绝不许你胡来！”

“宇宙的真相是什么，人类已经好奇了无数年，但最终只窥到毛皮而已。人类毕竟是现实的动物，与其遥遥无期地追寻下去，不如将现有的东西为己所用。这就是星占术的由来。试想一下，若不是星占术一直为皇家看重，司天台的天文志如何记录？种种天文秘录如何流传至今？正是因为皇家用得着星占术，所以天文资料才能在历代战乱中被保存，如果没有皇家这只大手护持，大师就算您聪慧过人，醉心天文，也无从学习吧？”

梁令瓒眨了眨眼，她就吃个糖而已……至于吗？

哼哼，嘴真甜，可惜啊可惜，嘴再甜，师父也不会收你。

骑士们在急奔中勒出缰绳，齐齐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像是由一人做来，梁令瓒简直想喝个好。

门口传来三下抚掌声，不轻不重，陈玄景站在那儿，轻袍缓袖，微施一礼：“不请自来，推门而入，在下真是失礼至极，但能聆听大师这番高论，便是做个无礼之徒也值了。”

金甲骑士齐齐下马之后，唯一坐在马背上的人，就很显眼了。

“啪啪啪”。

天地浩大，星辰渺茫，人世却是触手可及，息息相关。功名，利禄，富贵，权势……每一样都逼人而来。你不在乎这些？好，那你有没有亲人，朋友？你想不想他们过得更好？得到更多的照顾与尊敬？

但是经验告诉她，不能得罪沉默寡言的人，因为平时越是寡言，生气的时候就越是可怕。

“大师应该也想到了吧？”陈玄景微笑，“因为他们活在人世，活在人的世界里。”

她一口把半截老虎尾巴塞进嘴里，手一松，竹签子掉在地上，她伸出空空的双手，一脸讨好，嘴里含糊：“是，不空师兄。”

一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