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陈安然
但是此刻,难得回家的陈安然看到自己狭窄房间内堆积的满满当当的各种杂物,勃然大怒:
“你们太过分了吧!”
她嗓子哑,声音嘲哳难听,旁边一直在察言观色的弟弟适时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丽萍一边哄着儿子,一边给陈文斌使眼色:“你跟她说啊!你跟她说!”
“然然啊,”一家之主发话了,带着息事宁人的威严:“谁也不知道你突然回家啊?你看你这,也不说一声!咱家是回迁房,面积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平常也不住嘛,所以就……”
“所以就当杂货间了吗?”陈安然鼻子一酸,本来就身体难受,此时看着小床上堆满的两筐玩具,委屈辛酸一齐涌上心头:“你们永远都是这样,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当时明明说换了新房子把有大窗户的房间留给我……”
几天后,陈安然发现父母好像在背后悄悄议论自己,而当她一走近,他们又不说了。
陈安然长大后才明白,这是母亲惯有的方式,她善用自己的负疚感去操纵她,控制住了她,还要控制别人眼中的事实真相——母亲要确保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一个付出型的贤惠女人。这女人多好啊!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在外有一份会计的工作,在内也是个无可指摘的好妈妈、好妻子。
这样一旦生活有什么不测,舆论风向肯定都会同情她,站在她那一边。
陈丽萍是双面间谍,她在丈夫与女儿两边有不同的说辞。对于丈夫,只要适时的抱怨陈安然不听话,再将孩子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语添油加醋一遍,她就会重获丈夫的恩宠,两人在育儿的同仇敌忾中冰释前嫌,迅速回到统一战线。
陈安然不知道别的家庭的母女关系是不是这样,但她从小就在张丽萍以爱之名的捆绑中,养成了自卑胆怯的性格。她的喜怒哀乐都以母亲为主体,她的感受是母亲情绪风向延伸出的小枝桠,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重要,由此长达多年。
“行了行了!”陈文斌不耐烦的挥了下手,眼睛一瞪:“不是我想说你,是你一回来就自己找不痛快!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纪了,还说这种不明事理的话,害不害臊呐?再说你爹我对你付出还不够吗?你现在的工作是不是我托关系找的?没有我,哪有你现在质问我的资格!”
陈安然眼泪掉下来:“说到工作,我……”她咬了咬牙,心一横:“我想辞职!”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然然呐,这话可不敢乱说!你爸最近肝不好!”
陈文斌是江市教育局的职员,郁郁不得志干了一辈子,图的就是一个安稳。张丽萍也在本地的一家国企当会计几十年,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
一直到2016年二胎政策放开后,陈浩佑的出生。
弟弟的出生是一道分水岭,张丽萍八爪鱼一样的控制欲从她身上褪去,一同褪去的,还有父母对她的关注和疼爱。
那之后张丽萍只是诉苦,但两人相距甚远,如同隔靴搔痒。
陈安然开始时很不习惯,就像一个戴着镣铐在沙漠行走的人,在镣铐摘掉了之后,需要一个适应期。后来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好像……可以跑了。
那之后,陈安然就不怎么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