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他反复筹划过。安全起见,最好和卡洛斯同去,因为对方通荷兰语,熟悉路线,并且人脉广泛。问题是卡洛斯也有性命之忧。
阿福引以为傲:“并且替你赚了不少钱。”
卡洛斯慷慨地给众人倒酒,自己也开怀畅饮。大家边吃边聊,卡洛斯和埃布里马提起西班牙无敌舰队,内德听出两人也不无担忧。
“听着是个好主意,”巴尼答道,“过后咱们算一算,不急于一时。”
“西班牙没能平复尼德兰之乱,部分也归咎于伊丽莎白女王,”卡洛斯说的是法语,大家都能听懂,“西班牙国王一旦攻克英格兰,就不用担心女王插手这儿的事了。”
阿福说:“我想把旧餐厅也买下来。”他急忙补充说:“前提是你同意,船长。”
埃布里马说:“司铎当权,生意就要遭殃。”
他搭船来到安特卫普。这个城市生气勃勃,来者不拒,想必只要按时还债,人人都可以有立足之地。卡洛斯·克鲁兹说:“也不信取利是罪那通鬼话。”
“有,西班牙有。我原先在塞维利亚住过,有钱人家里都有奴隶。”
内德对卡洛斯十分好奇。他听说了卡洛斯的不少轶事,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远房亲戚。卡洛斯五十一岁,身材魁梧,蓄着乱蓬蓬的灰白胡子。内德觉得他颇像荷兰画里尽情欢乐的快活乡民,很难相信他和巴尼当年因为赌牌而失手杀了一位军官。
西尔维奇怪他有此一问。她随即想起阿福第一次明白奴隶的意思,那时他十三四岁。他曾听母亲说过,外祖母是个奴隶,大多奴隶都是黑皮肤,和他一样。大人告诉他,英格兰法律不准豢养奴隶,他这才安了心,从那以后,就没有再提起过。此刻西尔维才知道,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头。在他看来,英格兰等于自由,而眼下西班牙入侵在即,让他再次忧心忡忡。
卡洛斯住在码头附近,地方宽敞,后院的炼铁作坊规模惊人。女主人伊玛可端庄秀美,笑容可掬地招待他。除了夫妻俩,家里还住着女儿女婿和两个外孙。男子衣着朴素,女子却穿鲜艳的颜色,像亮蓝、鲜红、浅粉、淡紫。屋子里摆满了昂贵的装饰品:装裱的油画、乐器、镜子、摆设用的壶碗和玻璃器皿、皮革装订的书籍、地毯、窗帘。尼德兰人似乎颇重视居舍,喜好在家中各处彰显富贵,内德引以为奇,他在别处从没见过。
巴尼感叹:“人可真多啊。”
卡洛斯跟着说:“要是独立军被击溃,宗教裁判庭就肆无忌惮了。”
不过说句公道话,阿福天生就有生意头脑。想必是母亲传给他的:听闻她酿的朗姆酒是新西班牙一绝。
内德心中暗喜。他们的担心对他有利。他觉得时机成熟,决定就此说明来意。
西尔维最懂得客人所需,集市的事上她替阿福出了不少点子。阿福年少气盛,并不去提有人相帮,而西尔维作为热心的婶婶,也不想邀功。
阿福问巴尼:“船长,西班牙有奴隶吗?”
这次一行,内德需要卡洛斯帮忙,至于对方会不会答应,内德没有把握。卡洛斯生在西班牙,又信仰天主教,同时他也受到教会欺压,去国离家。他会不会帮忙对付无敌战舰?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我们辛辛苦苦,”内德语气沉郁,西尔维不由得难过起来,“我们只不过希望国土上的每个人可以自由信仰上帝,而不是鹦鹉学舌一样念祷词。他们偏偏不放过。”
内德到来当晚,卡洛斯多年的搭档埃布里马·达博和太太艾微也来用晚饭。埃布里马七十岁了,一头花白的卷发。艾微戴了一条金项链,挂着钻石吊坠。内德想起巴尼说过,埃布里马做奴隶的时候,曾和贝琪奶奶有一段情。他的经历真是精彩:本是西非的农人,被抓了壮丁,成了战俘,被运到塞维利亚当奴隶,在尼德兰再次当兵,最后成了安特卫普富甲一方的铁匠。
一家人穿过广场,这才迈进家门,围坐在餐桌旁用午饭,不可避免地谈起了西班牙入侵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