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除了巴黎的生意,她又生出一个念头。胡格诺教徒大批逃离法国,在伦敦的就有几千之多,许多人正苦学英语,她琢磨可以卖法语书给这些人。内德说,异国人不得在伦敦城内经营书店,因此她打算在城外找个合适地方。她看准了萨瑟克区,那儿聚集了不少逃难过来的胡格诺教徒。
西尔维扭头望着内德。他同样是喜形于色。玛格丽占据着他心里的一大块位置,再明显不过。
沿河的码头和镇中央的教堂让她回想起鲁昂,这两个地方都散发着热闹繁荣的气氛。想到鲁昂,她立刻想起偷运新教书籍的打算。纳塔来了一封信给她,是托英国使馆转寄的。纳塔热情高涨,卖书的生意入账不菲,现在还有不少存书,等快卖完的时候,她会再写信来。
巴尼说:“我们都叫他阿福。”
“犬子巴特利特子爵。刚满九岁。巴特利特,快握手问安。”
“我叫巴纳多·阿方索·威拉德。”
小男孩依言照做。他个子不高,但和父亲一般孔武有力。西尔维瞧见他腰间别着一把木剑,忍俊不禁。
西尔维蹲下身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人呢?”
“那就好。你经历的不幸,比随便五个人加起来都多。应该苦尽甘来了。”
巴尼眼圈一红。“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子。”
两人走到一个高个子男人面前。他和西尔维年纪相仿,相貌堂堂,因为好酒贪杯,皮肤发红,精致的黄色外衣裹着他发福的身材。内德说:“西尔维,这位是夏陵伯爵巴特。”
内德问巴尼:“嫂嫂呢?”
只听内德说:“这位是玛格丽伯爵夫人。”
内德和西尔维满以为会见到一个小婴儿,不想阿福都九岁大了。只见他一副水手打扮,和巴尼一模一样,连皮毛帽子也是。阿福生着浅棕色皮肤,一头卷曲的红发,随了巴尼,眉眼也像父亲,但眼珠是绿色的。看得出,他是非洲血统,更加看得出,他是巴尼的孩子。
西尔维一抬头,不禁大吃一惊:这正是小像上的女子。她紧接着又是一惊:这女子比小像上还要动人。她眼角嘴边隐约添了皱纹,约莫三十岁,举手投足透出一股活泼俏丽,仿佛风雨交加的天气,夺人心魄。她一头鬈发,梳不妥帖,头上斜斜扣着一顶红色小帽。西尔维不由感叹,难怪他会爱你。
西尔维见到巴尼,立刻生出好感。内德笑着说,大多女子都如此。巴尼穿着水手的宽松短裤,鞋带系得紧紧的,头上戴着一顶皮毛帽子;红胡子乱蓬蓬的一大把,黝黑的脸孔给遮住大半。他笑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西尔维暗想,许多姑娘见了不免要膝盖发软。他来开门的时候,先是热情地拥抱内德,接着亲了亲西尔维,吻得稍嫌热烈。
西尔维对玛格丽行礼,对方回礼,接着大方地打量她,随后望向内德;西尔维瞧出她目光中饱含深情。她和内德寒暄,难掩喜悦;西尔维在心里说,你忘不了他。你这辈子也忘不了他,他是你此生挚爱。
西尔维想起内德说要探查当地的天主教徒,其中巴特身份最为尊贵。她屈膝行礼。
“幸会。”那孩子一板一眼的。看样子教养得不错。
巴特微微一笑,略一颔首,别有用心地瞟了她一眼。“内德,你可真有办法,带了个标致的法国娘儿回来了。”
西尔维说:“你好啊,阿福,我是西尔维婶婶。”
西尔维隐约知道“娘儿”这个词有些粗鄙,但决定不加理会。她见伯爵身边有个打扮华贵的小男孩儿,于是问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