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她拿不准是不是他,但她知道,绝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决不能让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让·英吉利既是新教的死敌,也是丈夫的对头。
皮埃尔捡起匕首,一时打不定主意:刺哪里好呢?脸蛋?胸脯?喉咙?小腹?
她想到此人或许心狠手辣。她四下找内德,但他买酒还没回来。要是等他回来,这个可能是英吉利的人说不定就找不到了。她不能等。
内德心情正好,于是和巴尼出了院子,去前院酒铺买葡萄酒。
一时间,屋子里寂然无声,皮埃尔听见雨声噼啪。他随即意识到,公爵被杀一事,阿兰是知情人,所以他问的是往哪儿走,而不是为什么。路易丝同样是知情人。这么说,两人谋划好了,趁皮埃尔心慌意乱之时对他下手。他们还能逍遥法外,人人都会以为皮埃尔的死和公爵一样,都是国王的命令。
戏台上,老太太和邻居查夫人打作一团,观众给逗得合不拢嘴。偏有一个人没笑,西尔维不由得多瞧了一眼。她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他脸颊瘦削,神色间透着狂热,她见过就忘不了。
皮埃尔瞪着枪口,一时间不知所措。这两把枪他开过几次,一向好用。虽然不清楚阿兰枪法如何,但隔着两步距离,几乎不可能射偏。
对方发觉她瞧着自己,但看样子并不认得她。
巴尼和内德两兄弟不住回忆海战的一幕幕;西尔维则和瓦莱丽用法语聊天。瓦莱丽一边吃烤肉一边奶孩子。巴尼说这孩子将来准像她奶奶贝拉;西尔维却不以为然,因为小丫头只有八分之一的非洲血统,眼下皮肤只透着一点粉黑。阿福跟父亲说打算翻新室内市场。
他张开嘴想喊救命,但喉咙受了伤,喊不出声。
西尔维听着一家人七嘴八舌,看着桌子上摆满酒菜,感觉着炉火的温暖,心中很安定。英格兰打败强敌——纵然日后总还会有敌人,但暂时可以高枕无忧了。内德收到情报,皮埃尔·奥芒德死了,和主子吉斯公爵在同一天被人杀死。天下自有公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他利用阿兰,不是吗?他漏掉了什么?皮埃尔还是想不通。
她环视一张张笑脸,感到心满意足。
这小子举着那两把御赐的簧轮点火手枪,对准了皮埃尔。
她猛地想起当日在巴黎,看见皮埃尔·奥芒德站在自家门口,给一个司铎指路;那人额前头发稀疏、蓄着红胡子。她喃喃地说:“让·英吉利?”她不敢相信。莫非这就是内德苦苦要找的人?
他一抬头,看见是阿兰。
她见到对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突然间,他右肩横里挨了重重一下,身子向左一斜,右臂一阵酸麻,匕首从手中滑落。他重重跌在路易丝身上,随即滚落在地,仰面朝天。
只听阿兰开口说:“你对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他的手指钩住了枪管下方长长的蛇杆。
饭后,一家人披上厚重的外套,去了贝尔客栈。新堡不再摆戏台之后,客栈雇了戏班子,在宽敞的院子里搭起临时戏台。威拉德一家付了钱,挤在人群中看戏。
他望向路易丝,又望向阿兰,只见两个人的表情一模一样:憎恶中夹着一丝喜悦。他们的出头之日来了,两人心满意足。
这天这出戏叫作《葛顿老太太的针》,讲一位老妇人把唯一一根针弄丢了,没办法缝衣服,是一出风俗喜剧。剧里还有一个叫迪恳的丑角,装模作样地召唤魔鬼,把下人霍奇吓得尿湿了裤子。观众简直笑破了肚皮。
怎么可能?他可是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三十年来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