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阿兰问:“往哪儿走?”
教堂里空无一人,想必牧师都去看戏了。他转过身,看见中殿尽头站着一个妇人,正是之前那个盯着他瞧的人,竟然跟到教堂里来了。两人四目相对,妇人开口了,声音在拱顶下回响,宛如末日审判。她说的是法语:“C’est bien toi——Jean Langlais?果然是你——让·英吉利?”
他喝道:“备三匹马,只带钱和武器。务必在十分钟内离开。”
路易丝张开双手,露出一柄短匕首,对着皮埃尔的脸就是一刀。
罗洛才看了一分钟,就嫌内容粗俗不堪。观众捧腹大笑的时候,他发觉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妇人怔怔望着自己,似乎看他面熟。
“可不是惹上麻烦了,不然我干吗要走,”皮埃尔大不耐烦,“快穿衣服。”
他没见过这个妇人,也想不出她会是什么人,但瞧她双眉紧锁,就觉得心中不安,于是掀起斗篷风帽,转身出了庭院。
路易丝站起身,双手合十走到他面前,好像还在祈祷。她开口说:“你惹上麻烦了。”
皮埃尔怒火攻心,右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左手挡开她的匕首。他受了伤,但死不了,他要杀了路易丝。他朝路易丝猛扑过去,她来不及出手,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匕首也从手中滑落。
为了信仰以身犯险,西尔维从来不曾犹豫。
路易丝是个拙劣的刺客,她不知道一刀毙命的道理,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她等着受死吧。
她跟了上去。
他感觉到利刃吃进肉里,痛彻心扉,依然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她怎么自以为解脱了?软弱的国王杀了公爵,软弱的妇人又刺伤了皮埃尔。他想不通。
走到集市广场,他抬头望着主教座堂西墙,恨恨地想,我本该当上主教的。
皮埃尔进到卧室,看见路易丝穿着睡衣,正跪在祈祷台上拨着念珠祷告。他命令道:“赶快换好衣服,不然小心我扔下你。”
他踱进教堂,心中失落。新教徒把这里弄得枯燥黯淡,石龛中的圣徒和天使像被砍掉了脑袋,以防偶像崇拜。透过墙上薄薄的白漆,依稀看得出从前的壁画。奇怪的是,美轮美奂的彩绘窗却完好无损,或者因为换玻璃太破费。可惜正是冬日午后,彩绘的色彩不算上佳。
真是蠢材。不问为什么走,却问往哪儿走。他厉声说:“我还没想好,你照办就是了。”
罗洛暗想,我本有机会改变这一切。我会给百姓带来色彩、华服、珠宝,才不是这种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的清教东西。想到失去的机会,他胃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罗洛打算回泰恩堡去。他清楚,以后没办法借新堡做掩护了。玛格丽怕连累她两个儿子,不会有意出卖他,但说不定她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那就危险了。还是让她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路易丝敏捷地向后一闪。“魔鬼,你的死期到了,我解脱了!”她一边大喊,一边匕首一挥,刺在他脖子里。
他还领着泰恩伯爵的薪俸,为掩人耳目,时不时地替伯爵打理法律事务。他想不出以后还能有什么秘密任务可做。天主教叛乱失败,但他热切盼望天主教徒东山再起,使英格兰回归真信仰,而他一定要出一份力。
“主啊!”皮埃尔大喊一声,但痛还在其次,他实在吃惊。就算这匕首跳起来刺他,他都不会这般诧异。这可是路易丝,整天担惊受怕、走投无路、任他羞辱玩弄的妇人;她竟然用匕首刺他,还不是轻轻一划,而是在他脸颊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喷涌而出,顺着下巴流到脖子。“贱人,看我不割开你的喉咙!”他气得尖叫,向她猛扑过去,想抢过匕首。
去泰恩堡途中,他在王桥留宿,遇见一队去伦敦的旅客,于是相约同行。这天正巧是圣诞第十二日,贝尔客栈庭院里有一出剧目,大家就来看戏打发时间,第二天一早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