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能让她惹得贝特朗起疑心，他做得到吗？很难，不过再不可能的事他也做过。

墙上的支架放了一盏烛台。西尔维随身带了火绒盒，里面装了打火石、一片大写字母D形状的钢片（刚好能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一些干木屑和一段亚麻布。她把打火石往钢片上一蹭，火花随即飞溅到火绒盒里，点着了木屑，很快就烧出火苗。她就着火焰点着亚麻布，点亮了蜡烛。

等偷欢的兴奋淡去，她受够了他总伸手要钱。这种时候，换做是有夫之妇，也只能不了了之，跟他斩断情丝，安慰自己就当花钱买了个教训。已婚妇人不敢揭皮埃尔的短，不然自己的丑事也藏不住。寡妇就不一样了。皮埃尔察觉博谢纳太太跟自己反目成仇，她不管跟谁都叫苦连天。

贝特朗醉醺醺地嚷：“你刚才还说连五十里弗赫都出不起！”

“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西尔维边穿外套边问。

糟糕。皮埃尔心下一慌，想瞧一眼贝特朗的表情和反应，可那样一来就显得自己心焦，只好强迫自己别看。“明天早上就还给您，烦请知会一声住址吧。”

伊莎贝拉露出知女莫若母的微笑。“是个英俊的小鬼，啊？”

“那好，把欠我的那二百一十二里弗赫还来。”

皮埃尔听见贝特朗诧异地闷哼一声，该是有点明白了。

伊莎贝拉解释说：“日内瓦的牧师学校专门培养传教士，把他们派到欧洲各地，播撒新福音。上次来的那位叫阿方斯，那会儿你十三岁。”

“你说谎是个行家，可你休想再骗我。”

“阿方斯！”西尔维想起了那个一腔热情的年轻人，从来不理会自己。“我当时总不明白他干吗住在咱们家。”

皮埃尔强自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谁会在口袋里装那么多金子？”

西尔维问的是皮埃尔人品是否可靠，并非样貌；但转念一想，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只怕吓到自己。她不置可否地咕哝一声，出门去了。

他对贝特朗耳语：“这可怜的妇人是个疯子。”接着他站起身，鞠了一躬，冷然客套说，“博谢纳太太，鄙人一如既往地为您效劳。”

西尔维朝北穿过塞纳河。圣母桥上的首饰铺、帽子铺准备打烊了。到了新城区，她上了圣马丁街，这是南北走向的主干路。几分钟之后，就踏上了城墙街。名字叫街，其实是条背街的巷子，一边靠着城墙，另一边对着几家民居的后门，再就是一处荒芜的花园，竖着高篱笆。她走到一所房子背面的马厩，停下脚步。房主是个老妇人，家里没有养马；马厩没开窗子，也没粉刷过，看上去修修补补、半显破败，其实垒得十分结实，大门坚实，挂着不起眼的重锁。多年前叫父亲买了下来。

他得尽快把她支出去。

门框旁及腰高的地方，有半块松动的砖。她查看四下无人，就抽出砖头，从洞里摸出一把钥匙，又把砖头塞好。她打开门锁，进了屋子，回身关好门，又上了门闩。

“他们把加尔文的著作还有别的作品带过来，让你父亲抄印。”

博谢纳太太问：“干吗等明天？现在不行吗？”

西尔维觉得自己真傻。她从来没想过这些新教书籍是哪儿来的。

越发糟糕了。

伊莎贝拉提醒说：“天要黑了。你快去给那个学生拿伊拉斯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