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罗洛肃穆地说:“主派了天使来帮助我们。”
物色刺杀女王的志同道合之人,此事危险至极。罗洛不得不千般小心,一旦看错了人,就是万劫不复。
“天使化作羊群。”巴宾顿开怀大笑。
是吉尔伯特·吉福德。
罗洛听见一声枪响,但感到没有中弹,巴宾顿也没有放缓步子,看来是打偏了。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还是没打中,不过这会儿路人都赶紧躲了起来,谁都知道子弹不长眼睛。
罗洛趁他去看斗牛,终于和他搭上了话。
罗洛拐进一条小巷,一个提着棍子的男人伸手拦住他,口中喝道:“城守!站住!”城守有权力拦住可疑人物盘问。罗洛想直接冲过去,但对方扬起棍子,罗洛感到肩上一麻,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他就地翻过身,见到巴宾顿手臂挥出半弧,对着守卫的脑袋狠狠一捶,把他撂倒了。
巴宾顿出身于德比郡一个天主教家庭,家境富庶,罗洛手下的一位司铎就安顿在他家里。巴宾顿曾见过玛丽·斯图亚特,他幼年时曾在什鲁斯伯里伯爵家当侍童,那时玛丽就囚禁在伯爵府。巴宾顿小小年纪,被身陷囹圄的女王所折服。但仅凭这一点,他会不会答应?要知道答案,只有一个办法。
守卫挣扎着起身,似乎一阵眩晕,接着瘫倒在地。
那些守卫被羊群冲撞,虽然不忿,却也无计可施。换作百姓的话,他们早就扬起了武器,但受了惊的羊群被人再一吓,只会一个接一个地送死而已。要不是大难临头,罗洛早笑出来了。
巴宾顿又惊又喜:“你是谁?”
头羊经过花园门前的两个守卫,这时卫兵全部被羊群包围了。罗洛喝道:“走!”一把推开门。
和往常一样,罗洛先表明自己是天主教司铎。他凑近巴宾顿,低声说:“保佑你,孩子。”巴宾顿吓了一跳,扭头望着他,他飞快地摸出金十字架。
他迈到门外,巴宾顿紧随其后。再过两秒,路面就要被羊群堵死了。罗洛沿着街道狂奔,听见巴宾顿跟在身后。
罗洛跟了他三周,但只是远远观察,一直没有搭话。巴宾顿常去的戏院和酒馆,罗洛也不敢靠近,他知道附近有内德·威拉德的眼线。要接近巴宾顿,只能挑不是天主教徒聚集的场所,并且要趁人多的时候,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譬如滚木球、斗鸡、斗熊的地方,再就是观看行刑。然而,他总不能谨慎个没完,是时候冒险一试了。
巴宾顿拉起罗洛,两人一路狂奔。
罗洛在安东尼·巴宾顿的眼睛里看出这种神色。
他们转过街角,拐进小巷,尽头是一处街市,两人放缓脚步,在客人堆里挤来挤去。一个小贩举着小册子冲罗洛叫卖,宣讲教宗的种种罪行;一个妓女迎上来说买一送一。罗洛扭头张望,没人追上来。他们逃出来了。也许趁乱逃掉的不只他们俩。
关键是看眼神:既饱含不凡之志,又透出视死如归。这不等于神志失常,但的确不合常理。罗洛有时候不禁要想,自己是否就是这般眼神。不会:他如此谨慎,简直像着了魔。或者年轻的时候有过,但如今已经消磨掉了,不然他早就被绞死、开肠破肚、五马分尸——弗朗西斯·思罗克莫顿还有那些年轻天真的天主教徒,被内德·威拉德抓住后就是这般下场。倘若如此,他已经和那些殉道者一样,往生天堂;不过这一程何时上路,由不得你做主。
观众不断喊叫助威,纷纷下注,赌公牛死前能否把狗杀光。大家都盯紧了场上,无心四顾。
身后响起守卫的呼喝:“站住!站住!”罗洛一扭头,看见几个守卫奋力推开羊群,就要追赶过来。
斗牛拴在圆形场地里,除此以外活动自如。六条高大的猎犬给放了出来,一见到斗牛,立刻飞扑上去,对着腿撕咬。公牛十分矫健,结实的脖子上脑袋转来转去,顶着牛角抵御狗群;狗群不断闪躲,但不免被牛角顶中,走运的被挑飞了,倒霉的扎死在牛角上,又被甩开。血的腥臭飘满全场。
罗洛斜着穿过街面,从酒馆前跑过。一个闲汉捧着麦芽酒坛子,伸脚要绊他,罗洛闪过了。剩下的人冷眼旁观。伦敦市民对守卫并无好感,那些守卫平日横行霸道,喝醉了尤其讨厌。有几个路人冲着两个逃犯叫好。
斗牛场设在河南岸萨瑟克区的巴黎园林。进去要交一便士,巴宾顿多花了一便士,上到长廊看台;围栏外人挤人,充斥着平头百姓的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