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内德等伊丽莎白手下的谋臣担心类似的阴谋层出不穷。十四年来,他兢兢业业,但辛苦却付诸东流。说不定一夜之间,信仰自由的美梦就变成搜捕和酷刑的噩梦,英格兰又将嗅到男男女女被活活烧死的恶臭。
她推着空车回家,轻松又快活。信奉天主教的公主就要在巴黎和新教徒国王举行大婚!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许真的要结束了。
伊丽莎白掌权十年来,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在英格兰的土地上各行其是,不料一纸教宗诏书,伊丽莎白的地位陡然岌岌可危。他们发现了一宗推翻伊丽莎白的重大阴谋。教宗派往英格兰的特使罗伯托·里多尔菲密谋刺杀伊丽莎白,拥戴玛丽·斯图亚特为王,并安排玛丽嫁给诺福克公爵。好在情报处及早察觉,几天前,公爵的脑袋搬了家。不过,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认为此事并不会就此了结。
除此之外,她又多了一个买家,做了一笔好买卖。内德的里弗赫金币在她的口袋里叮当作响。
从为伊丽莎白效命伊始,内德负责的就是秘密任务;如今,情报处越发庞大,严防一切不利于伊丽莎白、不利于朝政的阴谋诡计。
那一次,内德一眼就认出了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十一年前,他去圣迪济耶行宫求见玛丽·斯图亚特时,曾见过奥芒德一面,至今印象深刻。此人相貌英俊、衣着讲究,但总叫人不寒而栗。
“十四年。”
内德微微捏了一把汗,但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心这位主子。沃尔辛厄姆正值不惑之年,才华横溢自不必说,缺点是不懂得察言观色。譬如第一次面见夏尔九世国王,场面就不无尴尬。他是个自视清高的清教徒,和平常一样,穿了一身黑衣,在浮华奢侈的法国宫殿里,仿佛是新教徒的无声谴责。
西尔维想问“可您还留着她的小像?”她忍着没说,伸手打开挎包,拿出两本书,说道:“普通印本物有所值,译文流畅,字迹清晰,要是家里出不起高价,再划算不过。”她接着打开印制精美的那一本,这才是她想让内德买下的。“这一本则叫人爱不释手,可谓表里如一,不愧是承载上帝圣言之书。”内德叫她很有好感,但这笔钱还是得赚;她经验老到,明白要说动买主,就要让他相信这本昂贵的书能彰显身份,让他人另眼相看。
这天,内德和沃尔辛厄姆要去罗浮宫上朝。内德跃跃欲试。全法国最具权势的男女聚集在一起,最容易探听到消息。王公大臣交头接耳,总有人说走嘴。内德要和每个人都攀谈一番,打探风声。
他真和气。他真的会到店里来吗?他对画像里的那个姑娘可还念念不忘?毕竟他把小像珍藏了这么些年。
1572年,沃尔辛厄姆受伊丽莎白女王之命出任法国外交大使,内德随行。沃尔辛厄姆和威廉·塞西尔一样,令内德满心敬重,只是少了那份顶礼膜拜之意。替沃尔辛厄姆办事,内德虽然忠心不二,但并不将他敬若神明,虽则钦佩不已,但没有望尘莫及之感。这两位重臣为人处事颇有不同,这自然不消说,此外还有一个原因,给沃尔辛厄姆担任副手的内德,早已不是那个一心图报塞西尔知遇之恩的少年人了。
她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母亲公主大婚的消息。至于内德,她不晓得该如何开口。母女俩这些年来患难与共,因此无话不谈,西尔维很少有什么事想瞒着母亲。可这一次,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
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笃信名册,一如他笃信福音书。昨天见过什么人,还有明天要见什么人,他通通记成名册。此外,在巴黎现身的英格兰人中,凡是形迹可疑的,也让他和内德·威拉德爵士记录在案。
她回到家,把推车收在后院棚子里,接着迈进门,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接着走进店里。母亲刚送走一个客人,回头瞧着她,说道:“老天,瞧你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莫不是遇见了意中人?”
内德为人谦和,但也被她说动,买下了这本价格不菲的《圣经》。
英格兰使馆位于左岸,即塞纳河南岸的大学区,地方宽敞。沃尔辛厄姆手头并不阔绰,英格兰国库也并不充实,对法国贵族府邸林立的奢侈右岸,他们无能为力。
她算好价钱,内德付了账,送她走到大门口,问道:“贵店开在哪里?也许哪天我会去拜会。”
富庶的天主教徒中,已有数十人逃离英格兰,其中大多来了法国。内德和沃尔辛厄姆认为,谋害伊丽莎白的下一个阴谋很可能就在巴黎酝酿。两人的任务是查明这些人的身份及意图,挫败他们的奸计。
“塞尔庞特街。我们母女俩不胜欣喜,”这是真心话,“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