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她出了门,内德走到窗前,眺望莫贝尔广场。果蔬市场上人来人往。她不惧怕王室镇压新教徒。她说那也算不得“出其不意”。他好奇起来:她怎么知道天主教徒有什么打算呢。
“他之前并没有到家里来过,但皮埃尔好像认得他,看样子在别的地方见过。”
“再会。”
“他们说些什么,你听到没有?”
那小子愣了片刻,答道:“今天卖完了。”
西尔维开门见山。“今天早上,我瞧见皮埃尔和一个陌生司铎在一起。我从门口经过,他们刚巧出门来。”那个男子让人过目难忘,倒不是因为样貌:他头发乌黑,已经谢顶,蓄着棕红色的胡子,并无显眼之处,只是神色坚毅;西尔维猜他是个狂热的信徒,怕对她们不利。
这时十二岁的拖油瓶阿兰跑了进来。这小子个头矮小,性格怯懦,像个小姑娘,很不招人喜欢。他刚才替皮埃尔去街角的乳品铺子买牛奶和芝士,此刻手里端着奶壶和杯子。皮埃尔问他:“芝士呢?”
“对,我正要告诉你呢。他是个英格兰人。”
他打量镜中的面孔。近来他得了一种皮肤干痒的病症,眼角、嘴角和头顶的皮肤又红又干,时有脱落,膝盖窝和肘窝也有,痒得要命。吉斯家的大夫说他“气血过旺”,开了些药膏给他涂,倒弄得更严重了。
“有位司铎来见老爷——叫让·英吉利。”
皮埃尔压低声音说:“如此一来,怕要招惹麻烦。”
皮埃尔答道:“他对我扯谎,害怕挨板子。你有什么事?”
亨利恍然大悟。“依你看,得意扬扬的外省新教徒和心怀不满的巴黎天主教徒,或者要大打出手?”
这时骨瘦如柴的女佣纳塔走了进来,见状问道:“阿兰,怎么哭了?”
“啊!有点名堂。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精心修剪金色的胡须,准备前往罗浮宫。他总是修出两撇尖尖的胡子,这是仿照少主人兼远亲,二十一岁的吉斯公爵亨利。
“让·英吉利。”
片刻之后,内德瞧见她出了大门,脚步轻快踏实,小小的背影挺得笔直。她和内德一样,坚信宽容的理想,为此她不惜一死。他暗暗叹道,真是个奇女子。女中豪杰。内德目送她渐渐走远。
“不像是真名。”
“不错,届时就是咱们的机会。”
阿兰吓坏了。“没有,我没有,真的!”说着就号啕起来。
西尔维要赶去仓库,途中在圣埃蒂安酒馆用午饭,点了一盘熏鳝。她另外买了一杯淡啤酒,打赏了跑堂的,叫他送到街角皮埃尔·奥芒德家,从后门进去。这是她和皮埃尔家的女仆纳塔商定的暗号,她有空的话会赶过来。西尔维只等了几分钟,纳塔就来了。
皮埃尔盯着他说:“说谎,是你忘了。”
纳塔二十四五岁了,还是那般骨瘦如柴,只是少了从前那种怯生生的神色。马棚阁楼的会众中,她是忠实的一员,因为不再孤苦无依,她人也添了几分自信。自然,有西尔维这个朋友,也让她开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