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她身上带着文书,是纪尧姆费心伪造的,他杜撰了一位法布里亚诺造纸商,证明西尔维买入一百一十箱纸。西尔维还带上了钱袋子,准备缴进口税。
艾莉森得知皮埃尔的婚事,一时心乱如麻。她纵容自己为他动情。皮埃尔精明能干、懂得讨女子欢心,并且相貌英俊、穿着得体。她曾幻想两个人并肩携手,为国王与王后尽忠效力,成为王室的左膀右臂。现如今,她只能把这个幻想抛在脑后。
她把证明递给小吏。对方问道:“纸?普普通通的纸,没写字,也没印东西?”
卡泰丽娜凭女人的直觉看出艾莉森对皮埃尔有情。什么传言都逃不过皇太后的耳朵,她应该也知道皮埃尔已经娶妻,这段恋情注定无疾而终。
鲁昂的新教徒占了三分之一人口,礼拜日,西尔维同新教徒在真正的教堂礼拜,他们并不着意躲躲藏藏。书在这儿就能卖光,但奉行天主教的巴黎更需要这些书。况且巴黎卖得也更贵。
艾莉森出了卡泰丽娜的房间,踏上格罗斯洛堡的走廊。一路上,男子对她鞠躬,女子对她屈膝。她想到这般礼遇或许时日无多,不由得格外享受。
1561年1月,法国呈太平之象。弗朗索瓦二世国王夭折,皇太后卡泰丽娜执政,吉斯兄弟免去了若干官职。皇太后颁布新规,对新教徒更为宽容,只是还不算正式律法。宗教犯将获释,异端案一律搁置,异端罪犯取消死刑。新教徒欢欣鼓舞;西尔维听说,如今都管他们叫胡格诺派。
皇太后微微一笑:“要是他问起,就说你也不知道。”
不过,贩售禁书属于严重的异端罪行,还是要治罪。
安托万率先行动,迈过五彩砖地,向疤面走去。两个人年龄相差无几,但除此以外并无相似之处。安托万一脸淡漠,小胡子下面挤出一个笑,就是有些人口中的傻笑。疤面皮肤黝黑、身材瘦削,脸孔带疤,且心肠歹毒。不过安托万并不蠢。他和疤面隔了一码,张开双臂说:“我遵从皇太后殿下的旨意。”
“她神神秘秘的。早上安布鲁瓦兹·帕雷给国王诊治过。”帕雷是医生。“至于他说了什么,只有卡泰丽娜一个人知道。”
疤面不可能说我不遵从。
枢机还在寝室里没出来,不过已经更衣接见来客了;夏尔一向勤于政事。皮埃尔边起身边说:“我去通知他。卡泰丽娜有什么事?”
他迈上前,两个人迅速拥抱又马上分开,像怕感染瘟疫似的。
“是什么事?”
西尔维坐着河船返回巴黎,舱中装满了书箱子;她心中喜忧参半。二月一个清寒的上午,船泊进格列夫码头,只见河中有几十艘大小船只,有的停靠在岸边,有的在河中央下锚。
“去跟他说,叫夏尔枢机和疤面公爵一个小时后到召见室来。”
西尔维找人去给母亲捎口信,又写了张字条给吕克·莫里亚克,说此行圆满,不日登门感谢他替自己安排。海关衙门就在格列夫广场,走几步就是,西尔维知道,会不会有麻烦就看这儿了。
“是,陛下。”艾莉森应道。
皮埃尔连同几个谋士还有下人都在夏尔枢机的客厅里。他套了件蓝色的无袖紧身皮衣,底下的白衬衣绣着蓝花,还缝了飞边。他总是这么风度翩翩,蓝色尤其衬他。
卡泰丽娜面露微笑,鼓起掌来,群臣掌声雷动。
吉斯兄弟同王室一样,也住在堡中。他们自然明白近水楼台,时刻伴在国王身边。皮埃尔也懂得这个道理,因此紧随夏尔枢机左右。他住在紧邻着主教座堂的圣贞德客栈,不过艾莉森知道,他每天一早趁吉斯兄弟还没起身就赶到城堡,一直留到兄弟俩就寝才走,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肯错过。
地中海马赛港中千帆竞发,西尔维从驳船上卸下箱子,搭上远洋货船。船只经由直布罗陀海峡,驶过比斯开湾(她晕船晕得厉害),再穿过英吉利海峡进入塞纳河,逆流直到鲁昂,法国北部第一大港口。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卡泰丽娜的打算。她心知皇太后精明强干,亨利驾崩之后,卡泰丽娜一时没了主心骨,这才依仗吉斯兄弟,可谓犯了大错:夏尔和弗朗索瓦大权独揽,借着玛丽王后摆布国王。艾莉森寻思,要卡泰丽娜再次上当可没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