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那好吧。”西尔维竭力装出不在意的口气,好像虽不情愿但也无所谓。她一颗心怦怦直跳,轻轻晃了晃钱袋子,暗示对方通融,但龙萨好像没注意。可能他拿好处只挑认识的人。西尔维束手无策:该怎么救下这批货——还有这条命。
翌日,纪尧姆领她来到码头,介绍了一个可靠的驳船船夫。纪尧姆和此人去同一间教堂礼拜,他的妻小也是会众。西尔维暗想,说到可靠,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龙萨站起身,跟她出了账房。西尔维觉得浑身哆嗦,步子踉跄,但龙萨好像没瞧出她心虚。龙萨叫来之前盘查西尔维的那个小吏,三人一同来到码头船边。
夜里,她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不爱纪尧姆。两人门当户对,都生在小康家庭,也是同道中人,都以传播真福音为己任,体验过长途跋涉的艰辛,不惜以身犯险,也目睹过暴行。可是,她却对这个有勇有谋的正直男子不屑一顾,反倒爱上一个能说会道的骗子、奸细。自己是哪里不对?也许是这辈子无缘恋爱嫁人吧。
“得叫大人看一看,”他把文书递还给她,一指长凳,“在那儿等着。”
答应的话,是不是占便宜呢?她明知道他为什么帮忙。但是,她不能只为自己打算,毕竟,纪尧姆和她都是为同一个神圣使命而奉献。她于是答道:“那太好了。我会写信的。”
西尔维坐下了。怕是大难临头了。一打开箱子查看,那就暴露无遗!她觉得已经被定了罪,正等待判刑。她心急如焚,想着还不如立刻被押进大牢,省得悬着一颗心。
她不愿纪尧姆去巴黎。他一定会跟在身边,那就不像现在这么好打发了。她一下子就想到这难堪的情况,可又不想拒绝。毕竟下次不必长途跋涉、千辛万苦,就能进到书了。
她努力不去担心,仔细瞧着海关大堂里办公。她发现进来的人大都和这里的官吏相熟,随便递上文书,交了税就走了。真走运。
“家母和我做的是纸墨文具生意。”
眼看弗朗索瓦病情加重,卡泰丽娜皇太后召见了艾莉森·麦凯。皇太后穿了件黑丝裙,上面镶满价值连城的钻石珠宝,威严肃穆。她开口说:“去给你那个朋友皮埃尔带个口信。”
“买的可不少呀。”
弗朗索瓦一病不起,众人各怀心事。国王驾崩,必然引得朝野动荡。吉斯兄弟又要同波旁与蒙莫朗西两家争夺大权,真信仰也要再次与异端交锋,若要名利双收,依然要看谁先发制人、技高一筹。
她勉强笑着说:“巴黎有很多学生呢——是我的运气。”
纪尧姆跟她作别:“书卖完了记得写信给我。要买什么书都告诉我,下次我送去巴黎给你。”
她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个小时,然后被叫到楼上,进了一间大房间,见到副司库克劳德·龙萨,此人神色阴郁,身穿褐色紧身上衣,头戴丝绒便帽。龙萨把刚才那些问题又问了一遍,西尔维心里忐忑,不知道该不该出钱打点。刚才在楼下好像没看到,不过这种事总不会在台面上做吧。
隔天,书箱子都抬上了船;第四天上午,纪尧姆为她送行。西尔维很不自在,他帮了这么大的忙,自己却无法回报。她开解自己,纪尧姆是自愿帮忙,又不是自己哄骗去的,可到底还是觉得亏欠了他。
盘问之后,龙萨说:“必须开箱验货。”
回程行李沉重,走陆路的话要雇马车,但乡下道路崎岖,回巴黎只好坐船。驳船会把她捎到下游的马赛,接着再搭去鲁昂的远洋船,在法国北海岸下船,再逆流而上,返回巴黎。
艾莉森暗暗担心弗朗索瓦国王不行了。那样一来,玛丽成了寡妇、先王的王后,而自己也不过是上任王后的朋友。她们的风光日子不会如此短暂吧?
“还跑了那么老远。圣马塞尔就没有造纸的吗?”
“再见了,纪尧姆。”
“意大利造的物美价廉。”
“我盼着收到这封信。我会祈祷信早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