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嗯，可不是，我给她作保。有这么回事，老伙计，波罗的海刚刚运来一批皮草，其中有一件金狼皮，特别适合嫂夫人。嫂子那秀发衬着皮毛领子，准绝了。要是您喜欢，船长就孝敬给您——请您多多担待，您准明白的。走吧，我带您去瞧瞧。”

“巴黎不一样。”

“有劳。”龙萨迫不及待。他转身吩咐小吏：“给她签字放行。”说罢就和吕克勾肩搭背地走了。

“巴黎人也喜欢女人低眉顺耳，不过因为这个不会连生意都不做。既然女客人出得起钱，他们又有货，那就成交。”

“龙萨，我的朋友，我到处找您呢。”他语气轻快。只见他拎着一只酒瓶子。“赫雷斯刚运来一批酒，我寻思得让您尝一尝，好保证——货真价实，是吧。”吕克挤了挤眼睛。

不过她还得把书运回巴黎，这就需要一点伪装。

西尔维一眨不眨地盯着箱子。那几令白纸底下就是能治罪的圣经。

她站在书店后院，望着仓库里抬出一箱箱书，心里激动不已。这一趟旅程还没结束，但至此总算一切顺利。她不肯抛下使命，好在她选对了。这些书会把真信仰带入千家万户，还够维持她们母女俩一年多的花销。她办到了。

龙萨热情地跟吕克握了握手，接过瓶子，又介绍身边的小吏。“我们正在检查那个人的货物。”他一指西尔维。

西尔维瞧见母亲竟然到了，不禁吃了一惊。母亲雇了个推四轮大车的脚夫，预备把箱子运到城墙街的仓库。西尔维跟母亲说了状况，伊莎贝拉也慌了神。

夫妇俩请她住下，西尔维怕增添误会，婉言谢绝。

龙萨跟小吏上了船，挑了一只箱子，吩咐抬上岸检查。脚夫把箱子抬到码头边上。箱子是轻木造的，用钉子钉死，一侧印着意大利语“法布里亚诺造纸”。

纪尧姆是家中独子，父母对他百般宠爱。老夫妇心地善良、热情好客，都看出儿子痴情于西尔维。西尔维不得不又讲起父亲殉教、她们母女重新振作的经过。纪尧姆当宝石匠的父亲好像已经认定她是儿媳，言谈间以她为荣。做母亲的称赞她勇敢，但眼神间流露出伤感，显然看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西尔维看他们大费周章，猜想必然要搜个底朝天了。箱子里装了四十本法语日内瓦《圣经》，页边还有大逆不道的新教注解。

她惊喜地瞧见印刷间里摆着法语《诗篇》，是诗人马罗译本<a id="noteBack_6" href="#note_6">[6]</a>。这个版本销路很好，她知道卖得动，就买了五百本。

吕克一瞧西尔维，假装惊道：“哟，小姐，你回来了？龙萨，她没事儿，我认得——在左岸卖纸墨文具的。”

纪尧姆很乐意帮忙。他告假一天，带西尔维去找一个熟识的印书商。西尔维由着他去交涉。她要买两种版本的《圣经》，一是价格实惠的简装版，人人都买得起，再就是精装版，无论印制装订都十分精美，卖给有钱的主顾。纪尧姆按她的指点跟书商讨价还价，最后如愿成交，她在巴黎能以三倍的价出售。她买下一百本精装版和一千本简装版。

“真的？”

她暗想，那还用说。

西尔维不好回绝。纪尧姆热心帮忙，况且要是没有他，自己说不定是白忙一场，可答应下来，她心里又大不自在。她明白纪尧姆当初对自己有意，一知道她同皮埃尔订婚，就匆匆离开了巴黎。他显然旧情复燃——或者一直念念不忘。

脚夫用撬棍撬开箱子，露出几捆白纸。

当天晚上，纪尧姆请她去父母家用晚饭。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吕克·莫里亚克到了。

她又买了一百令纸，供给塞尔庞特街的纸墨店。纪尧姆依着她的意思，吩咐书商在每箱书顶层都用纸盖上，以防开箱查看时暴露禁书。每只箱子都印上意大利语“法布里亚诺造纸”，该镇以纸张精美而闻名。应付普通检查不成问题，但要是被搜查，那她就大难临头了。